第123章(第2/3頁)

“是,我昨兒就聽說了。”她頷首道,“我也知道萬歲爺想和我說什麽。”

皇帝哦了聲,“你是個水晶心肝兒,那就說來聽聽。”

皇後也下了地,花盆底踩在青磚上噠噠作響。她走到南窗下,曲足方香幾上供著魚缸,缸裏三尾小錦鯉首尾相連,圍著幾棵銅錢草轉圈。她撚了一撮魚食投進去,緩聲道,“要說慧秀,我派她到你身邊,也確實是對她寄了希望。那陣子你太忙,爺們兒家總幹吊也不是個事兒,讓她邊上伺候著,你要是喜歡,開臉也近水樓台……”她掩飾著咳嗽了聲,“我是為你身子著想,陰陽調和本就是應當,一個皇帝弄得出家人模樣,何必呢!我往常沒說,暗裏也思量,你對素以太著迷,這樣未必是好事。先頭料理了貴妃和靜嬪,可後宮還有多少虎視眈眈的人,你能瞧得出來嗎?素以在明,別人在暗,架得住人惦念算計?惹了眾怒終歸不好,你是愛她,別到最後成了害她,那就背離了初衷了。”

皇帝哂笑道,“宮裏不是有你麽?你在,素以應該是安全的。”

是啊,男人管朝堂,她該管著紫禁城裏幾千口人的吃喝拉撒睡,還得替他照顧他的寵妾愛妃。萬一有什麽不周全,不必說,罪過全歸她。是她沒挑起擔子,沒盡到賢內助的職責。萬歲爺一直以來真是太信得過她了,她聽到這話,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

皇後順了順氣,“我雖有心護著她,終歸不能把其他人都扔在一旁。宮裏要一碗水端平,要不過分厚此薄彼。萬歲爺是千古明君,朝中風雲能運籌帷幄,怎麽偏忘了後宮如廟堂的說法呢!”

沒錯,都在理。這樣一位大節端正的皇後,說出來的話滴水不漏。昆和台十幾年潛心教養,果然調理出一位不同凡響的正宮娘娘。只是她不知道水滿則溢的道理,過分拿教條說事,私底下卻動小動作不斷,這是賢後所為麽?

皇帝回身看她,“榮壽走時把你供出來了,聽得朕慌神。”

皇後一臉漠然,“他說我什麽?我行端坐正,不怕人潑臟水。你我結發十年,我是怎麽樣的人你應該知道。如果情願相信底下奴才的話,我除了寒心也別無其他了。”

皇帝心裏到底攢了怒氣,是種憋悶的,沒法發泄出來的無力感。皇後分寸拿捏得很好,就算把她指使榮壽阻隔養心殿和慶壽堂往來消息的事拿出來理論,她輕飄飄一句“願皇上以國事為重”,也足以打發他了。

怎麽會這樣呢?他一直敬重甚至感激的人,原來不是他想象的這麽簡單。是人總會有私心,他居然忘了這一點。對於她,說恨談不上,失望是真的。他撫著腕上的迦楠念珠嘆息,“婷婷,朕龍潛時起你就伴著朕,這麽多年,咱們夫妻舉案齊眉,從沒有紅過一次臉……”

皇後被觸到了傷心處,盯著那魚缸裏的錦鯉失神。

皇帝踱著步道,“朕是皇帝,站在泰山之巔,和底下臣工議政辦差,也只是尋常的公務往來。禦極前常有人說朕無情,朕也承認。朕不對人托付真心,兄弟也好,股肱也好,總留三分轉圜余地。可是你,在朕眼裏不單是朕的皇後,更是可以交心的朋友。你我之間,說愛情,談不上。朕不愛你,你也不愛朕,只是命運弄人才走到一起。但是即便這樣,這十來年的相處也足以產生親情了。有些話朕一直藏在心裏,怕說出來傷你的心,到了今天,也不得不拿出來論一論。”他走到檻窗下,倚著花架子悠然逗弄籠裏的畫眉,聲氣兒有點無關痛癢,“先說皇嗣,你是正頭娘娘,滿朝文武盼著你有所出,給朕一個說得響的皇儲,可是你沒有。再說後宮太平,前陣子賀氏鬧到那步田地,不是冰凍三尺麽?以前她協理宮務,一有紛爭你就稱病,結果縱得她膽子越來越大,最後害了朕的兩位阿哥……主理內務方面你也不行。說得難聽些,你這不行那不行,朕何嘗嫌棄過你半分?只要你好好的,朕就覺得後顧無憂。這十年一點一滴的積累,朕想一輩子對你好……不是有一句話麽,結發為夫妻,白首不相離。沒有愛情無所謂,你是朕的責任,朕從沒想過要撂挑子……”

他說得盡可能的委婉,但是皇後的尊嚴還是被擊得粉碎。大婚十年沒有生下一兒半女,連後宮那些雞零狗碎的事兒都處置不好,單這兩宗,就可以看出她這皇後做得有多不夠格。他今天能說出口,證明他一直是耿耿於懷的。什麽不在乎不計較,以前可以大度容忍,現在有了心頭好,樣樣都顯得不對勁了。說不定還有廢後的心思吧!就算現在還維持原狀,以後呢?她一陣激靈,娘家凋零成了這個樣子,拿什麽來和人抗衡?真要是廢她,那昆家怎麽辦?恩佑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