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來辦事?”南欽四周看了看,“談生意麽?”

寅初含糊唔了聲,“不是,有個朋友從六安過來,正好碰個面。你怎麽會在這裏?一個人?”

她遲疑著往背後的店面指指,“我約了錦和喝咖啡,她一會兒就過來。”

寅初是掐著點過來的,知道她來不及約任何人,也不戳穿她,比個手勢道:“進去再說,外面站著不好看,叫良宴知道了怕會不高興。”

他這麽說,她倒不知怎樣敷衍才好。他推門進咖啡館,她沒辦法,只得垂頭喪氣跟了進去。

寅初挑了個角落,替她拉開椅子示意她坐。招手叫來服務生,點了一杯藍山一杯拿鐵,低著頭緩緩道:“有些人善於偽裝,有些人一根腸子通到底,你屬於後者。你十三歲從北京來楘州,在我公館裏待了三四年,我只消看你臉色就知道你有沒有心事。所以不要瞞著我,這世上可能沒有人比我更關心你。別人跟前需要遮掩,我面前只管敞開了說。”他仔細觀察她的臉,“眉嫵,你是不是遇到難處了?”

南欽是抱定了主意不要他插手的,故作輕松地搖頭,“沒有,我能有什麽難處!就算有不如意,良宴也不會讓我操心。”

寅初不說話,挪開了碟上的銀匙抿了口咖啡。他一向只喝藍山,面前的奶精也一概不動。南欽看著那個美式的長嘴沖壺神思遊移,想起了良宴的習慣,他不喜歡甜,但是更討厭苦。每次都要加好幾塊方糖,有時候比她加得還多。這樣的人,不和他生活在一起不能了解,其實他的性格裏有很多矛盾的對立面。她一直以為喝黑咖啡的人比較冷硬,往杯子裏加足夠輔料的人會比較溫暖。然而不是,良宴傷起人來才是徹骨的,他並不是她想象中的奶咖。

她的表情控制得不夠好,眉心還帶著愁雲。寅初把杯子放回托碟上,細瓷相碰發出微微的脆響,略頓了下方道:“如果那些不如意源自於良宴呢?”他盯著她,目光銳利,“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

這麽看來馮少帥的事跡外面早就有了傳聞,她更加灰心了,擡起眼,眼神平而直,還是搖頭,“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是偏有好事之人把照片送到她面前,把她掩耳盜鈴的想法粉碎了,撕出一個血淋淋的事實讓她看。

寅初往後靠,靠在高高的椅背上,心平氣和地告訴她,“有些事,不是回避了就可以當做沒發生。你不說我也能猜出來,昨天的舞會我應邀出席了,看到一些聽到一些……你是為了這些事不開心嗎?”

南欽支吾了下,她不會撒謊,他抽絲剝繭到最後,終於讓她無話可說。

他見她不答愈發要往那上頭牽引,“按理來說這種事不該我管,甚至連提都不該提,可是既然與你有關,我少不得要說兩句。良宴這種大開大闔的脾氣,是該收斂一些了。那個司馬及人的名聲不好,就算礙於人情推脫不過去,公眾場合還是應該注意。畢竟是有家室的人,別人的悲喜可以不管,太太的面子還是要顧及的。可照我看來,他似乎是把這點混淆了。”說著一笑,“當然了,男人有時候粗心大意,可能這方面沒有留神。你度量放大些,找機會同他提一提,也不算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南欽不停拿勺子攪動咖啡,攪出一個小小的漩渦來。寅初現在不能完全站在公正的立場,這點她知道。她心裏有提防,但是他針對司馬及人的話,說得並沒有錯。都說女人不檢點,會讓做丈夫的丟臉。殊不知丈夫如果處理不好私生活,照樣也會讓太太很折面子。

她簡直不能再想了,越想越覺得萬箭穿心。反正做好了打算,他不提離婚自己提。都到了這個份上,再拖延下去也是錯,倒不如做個了斷,以後兩處生活,各生歡喜的好。

話趕話的說到點子上,她心頭的重壓實在是難以支撐了。看到照片的事不能說,但是她離開陏園的消息早晚都會讓外界知道,索性告訴他。真想找個安穩的工作自給自足,不走後門是行不通的。哪個企業敢雇傭馮少帥的夫人?如果離婚,馮門的棄婦更會讓人退避三舍。有決心固然好,決心之外也要實際。

她猶豫著,有點難以開口,半晌才道:“姐夫,我想托你件事。”

寅初早就等著她這句話了,含笑道:“什麽托不托的,我早前知會過你,你有什麽要我幫忙的只管說。我能出十分力,定不會只用八分。”

“我想出來做事。”她鼓起勇氣道,“在國外學的是音樂,本來找個學校做教員也不錯,可是聽從雲說現在學校都滿員了,橫豎不容易聘上……英文的話,口語是可以的,但是涉及行業內的專業用語只怕吃力。我是想,你看能不能給我介紹個打字的工作……”說著聲音漸次低下來,看明白自己的能力,羞愧得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