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的確有三顆紅寶石,是良宴送她的吧?南欽覺得好丟臉,腕子上灼灼燃燒起來,越來越熱,只恨不能立刻把鐲子摘下來。戴著簡直就是個笑柄,馮良宴到底想要幹什麽?讓妻子和情婦對等,他侮辱的到底是誰?

守雲看了雅言一眼,頗有些自責。怪自己多嘴,不該提起遇見過良宴,可誰也沒想到那個紅寶石鐲子這麽快就出現了。南欽臉色煞白,看樣子是被刺激壞了。她自己是個鋸嘴的葫蘆,只有指望雅言出手,不能讓這女人耀武揚威。

雅言確實不是好惹的,她請卿妃坐,直截了當問她,“周小姐的手鐲和我二嫂的一樣嘛,也是在龍鳳買的?”

卿妃笑了笑道:“是呀,你們是曉得的,這種貴重首飾一般都是一個款式一件,全楘州找不出第二件來。”說著探身看南欽手腕,那潔白的皮肉映著黃金不顯得俗麗,是聖潔的,讓人自慚形穢。她把自己的拿出來對照,小學生一樣一筆一劃的指點,“喏,樣子差不多的,就是這裏的花式不同……還有噢,我多了三粒寶石,你沒有。”

她說“你沒有”的時候神氣活現,簡直像在說“你敗了”。雅言哼笑道:“周小姐不知道,樣子看著差不多,質地卻差得遠哩!足金鑲東西太軟,抓不住,只有不值錢的18K才拿來做底座。我看你的紅寶石克拉數不大,做做點綴還可以。你也知道現在的黃金市價,以後買首飾還是買足金比較好。有些東西看著好看,其實進當鋪當不了幾個錢的。”

卿妃臉色變得陰沉了,塗著桑子紅的嘴唇翕動幾下,那麽時髦的黑紫色,把她襯得像中毒似的。憋了半天突然一笑,慢聲慢氣道:“哦喲你們誤會了,這個鐲頭不是二少送我的。”在高聳的胸脯上點了幾下,“是我自己買的,當時看它款式好,也沒在乎是足金還是18K。現在被四小姐一說,倒是的唉。沒有買著實惠,就剩一個牌子還有點看頭了。”

她話裏帶著軟刀子,明白人都聽得出來。雅言嘲弄地一哂,“周小姐真愛開玩笑,誰也沒說這是我二哥送的。我二哥事多人忙,空軍署那麽多軍務等著他處理,也只有我二嫂的事他才會親自過問。”拿肩頭一頂南欽,“二嫂,你說是不是?”

再粉飾還是不能掩蓋馮良宴拈花惹草的陋習,南欽覺得自己淪落到和煙花女子爭寵逗嘴皮子,實在是非常掃臉的一件事。她越發做出澹泊的神氣來,端著果汁喝了一口,對卿妃的酒杯努了努嘴,“周小姐的胭脂有點脫色,牌子沒有買好,要不要我介紹一家手工作坊給你?”

卿妃怔了下,看看自己的酒杯,杯口上一個月牙形的印子,和杯底殘留的紅酒交相呼應。男人看來也許魅惑,女人眼裏卻顯得邋遢。她頰上緋紅,支吾了聲道,“這些舶來品靠不住,一管口紅頂一家子三個月的口糧,買來了居然還脫色,真難為情噢!”

大家都含糊地笑,這種風月場上歷練的人,有幾個不是工於內媚的?杯上留個胭脂漬,輕輕推到男人面前要求續杯,那道纏綿悱惻的暗湧,大抵是個男人都經受不住。寶玉還愛吃女人唇上的胭脂呢,可見善於調動人情緒的,也許就是女人那一點似是而非的疏忽和濁世氣吧!只是同性都知道這些小伎倆,因此好人家的女眷分外瞧不上這些故意露馬腳的風塵女。男人相看愛不釋手,到了女人這裏,只剩無限的鄙薄和厭棄了。

卿妃是第一次和馮良宴的夫人打交道,以前只說二少把太太保護得很好,他太太又不是愛玩的人,所以長久以來都沒有機會領略她的風采。今日一見,才知道世上真有這麽齊全的人兒。難怪馮二少對她情難割舍,人家長得美是事實。過美的人,身上總帶著股子遠遠的寒冷。說到底也是種手段,這種手段就是她的高姿態。她和白寅初的那點小過往,就算拎到明面上來,對比她這個人,也會變得十分的微不足道。

卿妃有眼色,會盤算。女人間的較量不用大戰三百回合,只需寥寥的過一下招,立刻就知道個勝負大概。本來她和南欽就不在對立面,馮良宴這塊香餑餑沒有作為戰利品的打算,她也是閑著無聊來探探底。她常在富貴場中混跡,拿捏得住的使勁捏兩下,拿捏不住的大仁大義一番體現體現自我價值就夠了。至於別人當不當她一回事,那是別人的事,不和她有什麽相幹。

只不過最怕南欽這樣的人,出拳就是想擊中,誰知落在棉花包上,自己不免有點無趣。馮家是望族,姓馮的女人都愛拿鼻子眼兒看人。她咬了咬牙,今天的巧舌如簧似乎沒有用武之地,改日再戰也是可以的。她偏過頭去,一下子看見了老相識,嬌脆地喊了聲高局長,對在座的幾個人微微欠了欠身,“下次有機會我做東,請少夫人和和小姐們喝下午茶。今天還有事,就少陪了。”語罷扭著婀娜的腰肢,施施然去挽了人家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