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權謀(第4/6頁)

他知道她在說氣話,只是那句“不願意拖累任何人”也叫他傷懷。是他低估了她的決心嗎?或者醋性大到了極點,打定主意與他為敵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麽,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我阿姊和阿兄都在鄴城,我去同他們討主意。”

他依然攔住她的去路,“你病急亂投醫且看看人吧,謝允只是個七品錄事,十一王妃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他們誰能幫上你?”

她要出門,他偏攔著不讓。兩下裏推推搡搡,她繞不過去,發了急使勁朝他腳背上跺了兩記,嘴裏嘰嘰咕咕地數落:“叫你作梗……叫你作梗!”

慕容琤腳上痛得鉆心,手上卻沒有放松。這是個心尖兒,打不得罵不得,吃點兒癟只有自己生受。他嘟囔著:“你這丫頭這樣野蠻!”

彌生撒了氣,看他疼得齜牙咧嘴,自己心裏不免難過。如今鬧得師徒不像師徒,情侶不像情侶,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因捂著臉道:“夫子不該收我為徒,今時今日你不後悔嗎?若是兩不相幹,大家都樂得自在。”

他唯剩嘆息,原本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誰知道會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他伸手去抱她,忌諱門前人來人往,怕落了別人的眼,抓著她把她拖到門後邊,悵然道:“我不後悔,若是沒有收徒這一步,你在陳留我在鄴城,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相見的一天。”

她掙了幾下沒有掙脫,想起剛才報了一箭之仇,解恨之余越發感到難過。她到底年輕,心也不是鐵做的。他這麽驕傲的人卻要忍受她的怒火,自己不管不顧發泄了一通,現在冷靜下來就變得心虛了。王家女郎的事是絕口不能提的,他不說,她沒有追問的道理。倒像她吃幹醋,鹹吃蘿蔔淡操心似的。

她乜著他,“踩痛你了嗎?”

他發窘,微微扯了下嘴角,“你踩著我了嗎?沒有吧!”

他最擅長裝佯,彌生皺了皺鼻梁別過臉。他卻笑起來,捏了她的鼻子道:“哎呀,長出皺紋來了,想是老了。”

她原本打算反唇相譏的,可是剛才一通拉扯扯松了他的右衽,不經意一瞥,他脖子上有半圈青紫,五個指痕根根分明。她吃了一驚,探手去觸,“這是什麽?”

他臉上一陣難堪,忙用手去捂,掩飾著應了句:“沒什麽。”

她不依不饒地去掰他的手,“究竟怎麽回事?你說呀,是要急死我嗎?”

他眼神閃躲,臉上難掩尷尬之色,一徑推托著,“當真沒有什麽,大約是哪裏沒留神碰著的吧。”

碰著的會有手指印嗎?她不說什麽了,只抿唇看他。想起皓月上半晌的話,心裏疼得直抽搐。他是怕難為情,早已弱冠的人還受兄長欺負,說出來沒有面子,唯恐遭別人恥笑。

想想的確辛酸,他在三千太學生面前何等尊崇,這樣學道深山,背著人竟還不及尋常百姓家兄友弟恭。又不是孩子,一個個早已成年封王,做什麽還要受這樣的折辱?彌生邪火直沖起來,夫子含汙忍垢,比自己遭受不公更叫人義憤。她對大王的恨意又添一重,幾乎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墻上掛著把開了鋒的短劍,她摘下來便要找大王拼命去。橫豎不濟了,她情願站著死,也不願跪著苟且偷生。

“這個跋扈的混賬,天下人怕他,我卻不怕。我非要討個公道,教訓那潑皮無賴!”她咬牙切齒,繃得面皮鐵青,“你一味忍讓,他又不懂得收斂,欺壓別人越發上癮!”

彌生在太學不單學文,另有懂得養生之道的師父教他們打拳練武。雖然只學著點皮毛,但一把劍要舞得轉,完全不在話下。

她卷了袖子準備出門,夫子照舊門神一樣杵在她面前,“我知道你替我打抱不平,我要是淪落到讓女人出頭,我成了什麽?小不忍則亂大謀,姑且由他去。他也張狂不了多久了,到時候連本帶利討回來也是一樣。你這會兒去,分明就是羊入虎口。人家正愁逮不著你,你自己送上門,大王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提著劍的樣子有股凜凜的美,當真和別的女子不同。他瞧在眼裏,稀罕到骨頭縫裏。女孩子舞刀弄棒的不好,他接下她手裏的東西擱到一邊,雖然笑她魯莽,暗裏卻是極其受用的。

她看著他頸上的淤青,萬箭穿心似的痛起來。他的一點閃失,對她來說都是切身的損害。這種感情也許比盲婚的夫妻還要熱烈,是感同身受的天性。然而轉念再一想,他自有別人關愛,什麽時候輪著她呢?一顆心倏地冷下來,臉上顏色也不大好看了。她開始後悔,她一時沖動落了個話柄在他手上,自討沒趣。

她踅過身,悻悻地把劍掛回原處,和他拉開一段距離,便在那裏立著不願意過來了。

他眉心聚得更攏,剛才的溫情像指間的沙,瞬間就流逝得無影無蹤。他感到乏力,以前捉弄她、調侃她,因為一只腳邁進情關,另一只腳還在門外;現在整個人都陷進來了,他那點自得其樂的惡趣味便再也找不回來了。笨嘴拙舌,簡直和過去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