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煞的軀殼毀了,魂魄基本也沒了,你想追隨她,上天入地都無門。

驚天動地,來勢洶洶。雖然早就有預料,但真正面臨,也讓人不知所措。

璃寬茶問怎麽辦,“主上一時半刻恐怕回不來。”

業火在她眼裏凝成一個沉沉的環,她沒有答他,抽出劍騰身而起,在圍欄上輕一點,直撲人魔錯綜的城池。

殺,見妖魔便殺。她一生沒造過殺業,今天形勢所迫,已經不容她回避了。

劍芒如風,吹枯拉朽,撕裂皮肉的鈍重過後,便是前所未有的暢快。她向佛,卻無法逃脫煞的本性。以前一直壓抑,到現在不得不承認,其實她嗜血,聞見血腥便癲狂,控制都控制不住。

腕上金鋼圈嗡嗡震動,她揚手一拋,那金環在她頭頂光芒大盛。她戰鬥,她的法器也隨她的意願加入。火光之下黑暗深處,有它穿雲破霧一路橫掃,很快便伏屍滿地。那些不成氣候的妖鬼,不堪一擊。

可是殺不完啊,太多太多了。無方緊握住手裏的劍,一輪廝殺後茫然四顧,天地都被業火連接到了一起,看那些房舍是扭曲的,甚至倒置的。遠處有人在哭喊,一只青面獠牙的羅刹抓住了他的手臂,輕而易舉撕下來,扔進嘴裏大嚼。血水順著嘴角滾落,和著血沫子和肉屑,淋淋漓漓四下飛濺。她縱身刺穿羅刹的身體,收回劍時再奮力一揮,半張著嘴的鬼頭落在地上,骨碌碌滾到火堆旁,轟地燃燒起來。

璃寬茶在距離她十丈遠的地方拼殺,銀發獵獵飛舞,胸前濺滿鮮血,但眼神似鐵,正戰得興起。這些日子憋屈壞了,難得遇上這麽好的機會,不發泄一下,人快被逼瘋了。飛來樓受金剛壓制,他們這些人最終都成了他的工具。不能反抗,怕遭天譴,可是不反抗,在他步步為營的算計裏,最後只能毀滅。

仰頭看,金鋼圈回來了,停在她身前兀自轉動。她伸手把它戴回腕上,圈身被血染透了,用力擦拭,真奇怪,怎麽都擦不掉。風裏傳來淒厲的哭喊,她來不及細想,持劍疾馳過去。街道上妖魔正肆虐,尖利的手爪,森森的犬牙……坊院早就沒有了往日的寧靜平和,有的是鮮血鋪路,和隨處可見的殘肢。

白準一心守護的萬家燈火,今晚全都寂滅了。出了這麽大的事,恐怕會對他的人生造成空前的打擊吧!

無方護夫心切,試圖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控制事態。她遏制不住煞氣,周身向外奔湧出紅色的暗流,金鋼圈染了血,也許汙濁了,並沒有反噬她,反倒重新脫離出去,在她左右護衛,一圈一圈旋轉,保護她不受外敵奇襲。她大開殺戒,殺光了街頭的邪祟,也用光了所有力氣。手腳千斤重,累得擡不起來。劍首抵在地面用以借力,她撐著身子大口喘氣。汗水氤氳入眼,隱約見火光裏一團青色的迷霧向她行來,她眯起眼努力看,是個持雙刀的人形。再走近些,才看清那人的臉,精細的五官,尖尖的耳廓,居然是瞿如。

她既驚且喜,向前走了幾步,“瞿如,你回來了……”

她不說話,歪著頭,眼神渙散,不知有沒有看見她。

她又叫了她兩聲,她泥塑木雕似的,已經喪失感知外界的能力了。

璃寬茶趕過來,看見一廂情願認定的心上人,哭得梨花帶雨。揉著心肝叫了聲小鳥,“你怎麽了?看看我,我是你的阿茶哥哥啊。”

當然瞿如從來沒有管他叫過哥哥,他是想渾水摸魚,趁她渾沌的時候給她豎立正確的人際關系,等魂魄歸體,別再對他非打即罵了。然而他扭曲事實,也沒能換回瞿如的反抗和辯白。她還是怔怔的樣子,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像個沒有思想的傀儡。

璃寬茶六神無主,“不對啊,鏡海上剛摘回來的小偶都不像她這樣。恐怕她的三魂七魄不齊全,各少了一樣。”

無論如何,能追回一點是一點。無方收劍正打算攝魄,見她擡手給了跑過身旁的人一刀,那人在他們震驚的注視下倒地,抽搐兩下沒了氣息。瞿如臉上終於露出猙獰的笑,她高舉起雙手,向天嘶嚎,刺耳的長嘯,引得大地劇烈震動起來。

腳下的土地像久旱的河床,開始無盡龜裂,每一道裂縫裏都注滿了滾燙的巖漿。大地在顫抖,無方和璃寬勉強站住,面對這樣的瞿如,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這魂魄不由她做主,背後自有操控她的人,璃寬大喊大叫:“小鳥,你給老子回魂!娘的,你連你師父都敢打……”

可能那一聲喝,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齜起牙,眼裏精光四射,手中雙刀合二為一,瘋狂向他們襲來。

一切太快,快得他們招架不及。眼看刀尖逼近眉心,憑空出現一道身影橫亙在他們面前,雙掌並行推出真氣,轟地一聲巨響,把瞿如震出去五丈遠。

烈火中的令主眉眼如電,額角蓮紋向下盛開,和臂上佛印連成一片。他精赤上身,不似平時花枝招展,現在的他像個赫赫的戰神,連腦門上的犄角都顯得格外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