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黑袍底下的身體絕不是她想象的那樣,非但不老,還不朽。

都是務實的人,雖然遊山玩水增進感情是重中之重,但也不妨礙他們滿載而歸。

令主和無方肩扛大口袋回到魘都時,一蜥一鳥和所有偶人都在翹首盼望。看見他們現身,紛紛圍了上來,瞿如說:“先前一陣風,師父就沒蹤影了,我追又追不上,還以為你被妖怪抓走了。”

無方笑了笑,身在魘都,還談什麽妖怪不妖怪。這趟收獲頗豐,滿袋的野菜,可以吃上三五天。她想好了菜式,正打算和令主道別,卻聽見璃寬茶小聲向令主回稟:“主上不好了,城裏招賊了。”

令主顯然並不擔心,一窮二白的地方,有什麽好偷的?那賊打開庫房的大門,大概想哭吧。其實他也想哭呢,之前制定的征稅計劃,真正遵守的妖沒幾只。倒是上次婚禮收到的禮物還實際些,都藏在台階下的暗倉裏了,沒有他的口訣誰也打不開。

他嗯了一聲,見未婚妻看過來,裝作十分豪氣的模樣,“去清點一下,看看少了什麽。其實清不清點也無所謂,讓他敞開了偷,他能偷空本大王的倉庫,算他本事。”

璃寬張了張嘴,“倒也沒少什麽……”他覷著令主,吞吞吐吐道,“剛才地基震動了幾下,西北角的瞭望塔塌了。我和大管家帶人翻找了半天,鎮塔的琉璃寶珠不見了,給偷了……”

令主嘖了一聲,“這賊倒挺識貨。”回想一下,那琉璃珠是金剛涅槃前留下的,當時金剛座下小仙,也就是他的上任未婚妻,悔婚跟別人跑路時,托青鳥送這個來作為賠償。寶珠固然價值非凡,但終歸是恥辱的象征,也只有令主這樣心大的主,才想到把它按在塔頂上當燈使。現在好了,丟了,令主倒也想得開,“丟就丟了,反正要去酆都,那裏多的是會發光的寶貝,問冥君再討幾個就行了。”

璃寬愁眉苦臉,“主上,那是琉璃珠啊,丟了就算了?”

無方在一旁聽著,似乎那寶珠很金貴,便問令主,“琉璃珠是什麽來頭?”

結果令主還沒說話,璃寬就搶先插嘴了,“那珠子是主上被甩的見證,屈辱是屈辱了一點,但它威力很大,可以保魘都不受風霜雨雪之苦。魘後知道的,這城裏除了屬下和主上,都是泥做的身子,外表看不出有什麽不一樣,根基到底比較疏松,雨水泡久了會化的。現在琉璃珠不見了,它不見了……以後偶們怎麽辦?本來可以再活一兩百年的,現在恐怕用不了三五年就得報廢了。”

令主真是恨啊,恨這個長舌的家夥把他的老底都抖出來了。難道被甩很光彩嗎,他不能繞開了這個說嗎?前任和現任,永恒的話題,嘴裏大方心裏會鬥爭的嘛,璃寬為什麽要在艷無方面前提守燈小仙!

他得補救一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不能又被這蜥蜴破壞了。他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娘子不要誤會,我就是不稀罕那個破珠子才把它放在塔頂的。要保魘都不被雨淋,我有的是辦法,難道沒有琉璃珠就不活了?”

他一面辯解一面暗中觀察她的表情,結果她垂著眼,一點波動也沒有,簡直讓他感到心酸。他拿手肘輕輕頂了她一下,“娘子,你不高興了?”

無方才回過神來,“還丟別的了嗎?”

令主松了口氣,說明這事算過去了,然而璃寬後面的話驚出他一身汗來——

“還有您的藏臣箭……也不翼而飛了。”

他剛說完,令主腳下一崴險些栽倒。左右偶人忙把他扶住了,他痛心疾首:“我的藏臣?跟了我一萬年啊……”

其實也不光是年代的問題,那把藏臣箭是他唯一的兵器,早就和他的精魄融為一體了。他們這個族群,在成年那天都要接受天地洗禮,不周山諸毗崖的幹戈台,上有劍器萬種,如果你的各項指標都合格,這些兵刃中會有一樣選中你,然後終身跟隨你。令主去的那次,裏面最有眼光的就數藏臣箭,他日平衡天下的利器,有仁心仁德也有殺伐之氣,被他挎在肩上,雄赳赳氣昂昂,渾身金芒耀眼,一看就是好東西。令主很愛惜它,貶到梵行之後害怕它被妖氣侵蝕,把它封了起來。誰知五千年後重見天日,還沒過上兩天好日子,就這麽莫名其妙地丟了。

他那一聲哀嘆,無方聽出了滅頂的悲涼。相較之下琉璃珠真的不算什麽,只有這藏臣箭才是他的老命。之前璃寬茶說弓身熒熒發綠,可能就是個預兆,可惜沒有引起令主的注意。他本來就不精明,要他藏東西,天知道他會不會藏在被窩裏。

他方寸大亂,天塌下來都能當被蓋的,這回真是遇見難題了。無方不知怎麽安慰他,對璃寬道:“別幹等著了,東西不會自己回來,把城眾都散出去追吧。”

璃寬茶說:“已經出去大半了,剩下的人怎麽分派,聽主上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