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玉琢

冬季的風有一種可以滲入骨頭的寒冷。

九十九朝記起自己剛從這幅身體中睜開眼的時候也是這麽寒冷,禦門院不會給圈養的素材太多的照顧,放置他們的地方門窗都會被風吹得斑駁脫落。那樣一大幫營養不良的側室的孩子們縮在一個院子裏,就會在冬季相互依偎著取暖。

不過這也是不得已才那麽做的,因為所有的小孩其實都是相互競爭的對手,很小的年紀他們就清楚要為生存努力的事情了。

九十九朝經常獨自一個人溜出房間,跑到就近水庭裏的一個角落呆著,看著小動物發呆就能消磨一天。

禦門院的宅邸很老舊,因為是陰陽師世家所以會對陣地的術法所有鉆研,因而飛入圍墻的小動物其實根本不是什麽簡單的動物。

褐色羽毛的小鳥在冬季到來前撐不過嚴寒,它們就會變一種模樣。羽毛下的身軀會有奇怪的起伏,肌肉隆起後不到半天就變成了一種身體有著倒刺、觸須,鳥喙其長有尖牙,雙眼開出植物般的花的異形動物。

當時九十九朝雖然臉上是瞪大眼睛的好奇模樣,但內心已經在瘋狂刷屏,甚至開始懷疑人生地自問,我是誰我在哪我看到了什麽,嘔。

後來長到歲數的小孩都會被拉去玩籠目歌的遊戲,蒙住眼睛的家主哼著調子,如果形容出了走到他身後的孩子適合做什麽素材,那個孩子的頭就會掉下來。不想死的孩子們就會想盡辦法激發出自己身上的術式,或者在遊戲裏作弊害死其他人,結果他們不知道成功的也只是轉為高一等的備用軀體,失敗的照舊一個下場。

面對這樣的日式恐怖,九十九朝那時候因為靈肉不合就像是看恐怖片一樣,只覺得惡心但又沒有很深切實感,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要溜。

禦門院的人在他眼裏,其實就和詛咒沒什麽兩樣。

隨著秘密的術式消耗越來越大,側室能用的孩子越來越少,雖然不見家主有多少著急,但他還是很快計劃了出逃的時機,也摸清了何人到訪的時候禦門院需要把這些陰暗面撤掉擺出好好世家的樣子。

這些都不難,唯一難的是如何讓上門拜訪的咒術師另眼相看。

每天都被惡心玩意辣眼睛的九十九朝晚上睡覺就在腦海裏把額頭頂在寫滿式神的書上,一頁頁看過去洗眼睛。

那時候大陰陽師還不能和他溝通,他只能一邊感覺著大陰陽師流動的力量設想對方是個什麽樣子,然後心裏猶豫不決。

最後在他準備長到該參加籠目歌的那一年時,外界的咒術師登門拜訪,九十九朝站在水庭後的灌木叢裏,皺了皺眉,還是定下了決心。

即使失去記憶,他也是個一向好強而持重的人,可毫無力量的他,現在不得不向那個虛無又莫測的夢境盡頭發出請求。

【安倍晴明,請將你的力量借給我吧。】

故此便有了後來的一切。

九十九朝從回憶的走馬燈裏清醒了過來,睜開眼就看到了薨星宮被破開的地面。

地宮位置很深,近乎幾層樓高的厚重地層都是被純粹的力量打開的,他躺在地上仿佛就像是躺在一個巨大的井底一般,望著流雲的藍天。

很冷,卻又很像五條悟剛剛看過來的眼睛。

和伏黑甚爾的三度交鋒,九十九朝都落敗了,不過讓他倒下身的倒不是五條悟氣勢的壓迫,而是他的傷勢重到了一個程度,加上強行把安倍晴明給按下來的原因,他才倒下的。

伏黑甚爾想要殺掉他的時候,安倍晴明不可能坐視不理,是九十九朝自己阻止了這個大陰陽師的動作。

住手,安倍晴明。

一滴水滴落到從來平靜的池水上,泛著月光的漣漪倒映著安倍晴明沉下來的臉色。

“如果天賦不能控制,那我情願不要”——這樣的話雖然不是戲言,可生死關頭九十九朝也不是不知道變通的人。

只是他從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打敗禪院甚爾。

到了這個時間,無論是把安倍晴明放出來,還是五條悟一副以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模樣重回戰場,都來不及了。

他和伏黑甚爾打了那麽久,往前還有這個術師殺手和夏油傑、五條悟對戰的時間,他會見星野一文的時間。

那麽長的時間裏,九十九朝在這個堪比咒術界心臟之地,只等來了五條悟。

顯然,不會有支援再來了。

少年思考得很快速,所以他在倒下後擡起頭第一句話就是對那個變得更強的夥伴發動了束縛,態度果決非常。

【:“五條悟,幫助我,殺了這個敵人。”】

九十九朝知道自己不需要利用束縛,對方也會那麽做的。

但他不能再拖著時間了。

薨星宮裏靜悄悄的,五條悟和伏黑甚爾老早就從地宮裏打到了外面,打架的動靜傳過來的時候也只是讓地面震了震,粉塵從天光中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