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啞叔在木板床上窩著躺下, 剛有了點睡意,就聽見了腳步聲。初聽時, 他還以為是裴徊光又回來了,急急忙忙坐起來,披上外衣攏著衣帶。

不對,不是小珖!

——是很多人的腳步聲。

啞叔看了一眼桌子上雕了一半的小牛南瓜燈,放慢了系攏衣帶的動作,慢條斯理地整理了衣服,才走出去。

蕭牧趁著夜色, 帶著大批人手悄悄上了山。簫起的命令,是帶走那個獨臂的老婆婆,其他人若有阻攔, 格殺勿論。

天下人皆知裴徊光練了邪門的武功,不用近身就可取人性命。而東廠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了他學了點皮毛, 個個身手了得。領了這命令, 蕭牧不得不握緊手中的劍, 謹慎堤防起來。

他以為自己會遇到很多東廠的高手護衛, 可帶著人真正進到破舊的老宅時, 驚訝地發現這裏只有三個人。

一個看上去憨傻的老伯,一個獨臂老嫗,還有一個女人。

蕭牧松了口氣,他站在院門口, 冷聲道:“只要這位老嬤嬤跟我們走,另外兩個人可以活。”

“你做夢!”藤生拔劍, 擋在裴徊光的乳母身前。

蕭牧看出來這丫頭不會束手就擒, 他不願意在這裏耽擱, 生怕裴徊光去而又回。他心裏焦灼地擺了擺手, 身後的人往前沖,踹開半開的院門,沖進院子裏。

破舊的院門輕易被踹壞了一扇,頹然地倒地。

充滿殺氣的黑衣人手執刀劍沖進來,踢翻了院門口的長凳,碰倒了老舊的木桶,木桶朝一側滾去,裏面殘著的水灑了一地。

破舊的木桶滾到一側,被一個黑衣人嫌礙事一腳踹開,磕到石凳上,木板頃刻間四分五裂。

啞叔盯著那半扇倒地的木門好半晌,才又盯著碎開的舊木桶,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小主子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他守著老宅十三年,讓這裏的一草一木保持著小主子離開時的模樣,連被燒毀的房間都不敢輕易打掃。

他們踹倒了院門,踹歪了長凳,踹碎了木桶。

主子坐過的長凳,小主子親手紮的木桶。這裏是他守了半生的家。

“啊——”

沖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心口劇痛,倒了下來。

蕭牧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啞叔彎腰撿起杏樹下的掃帚,朝這群不被歡迎的人揮舞著,口中發出憤怒的嗚嚕嗚嚕之音。

他一邊揮舞著掃帚一邊往前走,呆憨的眼中是極少見的憤怒。

“你們在幹什麽?”蕭牧訓斥停住不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再次舉著刀槍,朝著揮舞著掃帚的古怪老伯沖過去。然而他們根本不能近身,像有一道屏障阻擋在身前,隨著老伯手中揮舞的掃帚,不知名的力道襲來,壓得心口窒悶。有人不信邪,繼續往前沖,手中的刀劍輕易被啞叔手中的掃帚打開。也有人被強大的力道擊得向一側滾去,狠狠撞在院中的杏樹上。

杏樹震蕩,葉子飄落。

黑衣人忽然吐出一口血來,他將手中的短刀磕在樹幹裏,支撐著站起身。

啞叔看著被他砍壞的杏樹氣得瞪圓了眼睛,嘶啞地啊啊怪叫著,他沖過去,抓著那個黑衣人,狠狠將他扔出去,扔到沖上來的一批黑衣人身上,強大的力道將沖過來的人狠狠砸倒一大片。

啞叔蹲下來,猩紅著眼睛盯著樹幹上的傷痕,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口中連續發出急促的嗚嚕嘶啞怪叫。他指了指被砍壞的樹幹,沖這群黑衣人憤怒地吼叫著。

所以人都覺察到了不對勁,知曉眼前這個看上去呆憨的老伯,絕對不簡單。

黑衣人不斷望向蕭牧,等著指使。

蕭牧猶豫了。

不僅是蕭牧帶著沖進來的這群黑衣人呆住了,就連嬤嬤和藤生也呆住了。藤生回過神來,試探著問:“啞叔,你要不要劍?”

啞叔沒答話。

他好像什麽都聽不見了,他現在滿腦子只知道自己守了半輩子的家被這群壞人沖進來破壞了。

他沒有把家守好,陛下要生氣的!

啞叔扯著嘶啞的嗓子高喊了一聲,朝這群壞人沖過去,有刀劍劃傷了他,可是他好像不知道疼一樣,輕易抓住這些身手了得的黑衣人,一手一個朝外扔出去。

一個又一個,扔垃圾一樣,力大無窮。

他說不了話,口中發出的怪聲誰也聽不懂。他在說——趕出去,都趕出去!通通都趕出去!

蕭牧終於變了臉色,知道今日不可能抓住裴徊光的乳母,立刻擺了擺手,下令剩下的人跟著他快速退離。

啞叔追到院門口,看著這群壞人倉皇逃走,他並沒有追,而是跪下來,雙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被踢壞的木板門,口中發出極其難聽的啊啊唔唔的哭腔。

嬤嬤和藤生對視一眼,趕忙疾步走過去安慰他。

“我們修一修,能修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