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第2/3頁)

她冷靜地問他:“是世子派你過來的?”

“這重要嗎?”蕭牧笑著,“好不容易能和表妹敘敘舊,為何要提起別人?”

沈茴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她飛快地思量著此時偷偷離開關淩,到底是在哪個環節泄露了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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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裴徊光重新回到了老宅。山上無燈,一片黑茫茫。可畢竟是生活十年的地方,這條山路太過熟悉。他習慣性地走到老宅的後門,輕輕用手一推,後門就被推開。

年少時,他總是被老東西安排很多很多的“任務”,做不完不準回家。所以在深夜歸家是很尋常的事情。

啞叔擔心自己不能聽見他的敲門,永遠給他留著後門。

裴徊光悄無聲息地邁進院中,徑直走向客房,去尋阿姆。房門從裏面被上了鎖,裴徊光輕易將門鎖解開,悄聲進去。藤生睡在外間,熟睡中聽見響動,似要醒來。裴徊光隨便揮了下手,藤生徹底睡過去。

裴徊光繞進裏間,徑直朝床榻走去。他在床邊坐下來,安靜地凝視著睡著的阿姆。

白日過來時,他沒敢看阿姆。此時才能仔仔細細端詳記憶裏的阿姆。

阿姆老了。

好半晌,他才擡起手,小心翼翼地將阿姆的衣袖向上挽起。從肩膀往下只墜著一塊萎縮的肉,再往下什麽都沒有。想來那年割肉傷口感染,為了保命,將胳膊舍去了。

裴徊光想要伸手去摸摸阿姆殘著的那點胳膊,懸著的手好半天沒敢碰一碰。

這麽多年了,他始終都忘不了得知自己吃的肉是阿姆割的肉時,那種吐到五臟六腑都恨不得挖去的感覺。

“孩子啊……”

裴徊光指尖顫了一下,立刻將手收回來。他擡眼望向阿姆,見阿姆還睡著。

片刻之後,裴徊光的眼中慢慢浮現了一絲溫柔的笑來。

——這麽多年過去了,阿姆囈語的毛病居然還在。

裴徊光動作輕柔地將阿姆的衣袖放下來,再為她蓋好被子。他站起身,立在床榻旁又凝望了乳母好一陣,才又悄聲離開。

太晚了,他不想這個時候將阿姆吵醒。

等明天早上,他會與阿茴一起過來,接阿姆回家。

裴徊光經過睡在外間的藤生,再揮了揮手,讓這丫鬟過個兩刻鐘就會恢復知覺。裴徊光原路返回,走到後門,聽見枝葉的婆娑摩擦聲。

裴徊光停下腳步,望向杏樹後的陰影裏。

“出來。”

男人從陰影裏走出來,一雙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一直盯著裴徊光。他走到裴徊光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嘴裏卻只能發出嘶啞的“啊啊唔唔”聲。

裴徊光看著他比劃了一會兒,才開口:“是我。”

男人亂比劃的手一下子停下來,嘴裏也不再嗚嚕嗚嚕地發出聲音來。他望著裴徊光,滿是褶皺的臉上瞬間堆滿了笑。

不好看。

也好看。

裴徊光沒有想到啞叔會一個人留在這裏十三年。

裴徊光心裏生出一種可笑的想法——啞叔該不會一直留在這裏守著門等他回來吧?

於是,裴徊光就想著,明日接阿姆離開的時候把啞叔也帶走吧。

裴徊光轉身往外走,啞叔卻又在後面唔唔啊啊地叫喚著。

裴徊光停下腳步,轉身望過去,看著啞叔腳步匆匆地往房裏跑。裴徊光稍微等了一會兒,啞叔很快跑回來,手裏拿著一支兔子燈。

啞叔跑過來,滿臉堆笑的吧兔子燈遞給裴徊光。

白蘿蔔雕的兔子燈,用很薄的紙糊著四周擋風,裏面插著一根紅色的蠟燭。

裴徊光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開口:“啞叔,你這腦子是不是一根筋?”

裴徊光年少時不僅時常很晚歸家,也時常夜裏離開。啞叔總是擔心他走那樣黑的山路,會給他遞燈。裴徊光不接,他就想法子自己雕一些小孩子喜歡的動物花燈。

十二生肖雕了個遍。

雖然,裴徊光從來沒接過他的燈,還想嗤笑冷待他。

啞叔臉上掛著笑,從來不因為裴徊光的拒絕而難受,下一次繼續雕燈。

裴徊光視線下移,望著那盞散發著微弱光明的兔子燈。

嘖。

雕得挺好看的,阿茴應該會喜歡。

裴徊光接了過來,轉身往外走。

啞叔站在原地,愣愣看著自己空了的手,好半天沒回過神時。他伸長了脖子,望著一片漆黑裏那點微弱的燈光逐漸遠離,直到看不見,臉上終於又傻傻地笑了起來。

裴徊光面無表情地沿著盤山路往山下走,偶爾目光會落在手中的兔子燈上。燈光溫暖,終究將他的眸子也映出了幾分溫暖來。

有那麽一瞬間,裴徊光忽然就想,他想要的報復應該也差不多了。齊氏王朝的荒唐暴戾已然足夠被記在史冊裏被後人萬般責罵。

至於名單上的三千多人,興許阿茴說得對,他們之中不會沒有一個人心存善念,可能有很多個夏盛。而衛氏,並非真的滅了族,也有很多衛氏人隱姓埋名成了如今齊國土地之上的尋常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