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3頁)

蕭牧忽然有些無措,不知該如何面對沈茴,又怕嚇著她,他轉過身去看沈茴。

輕舟微晃,水波漾漾。木窗露出沈茴的臉,她托腮,笑得眼兒彎彎,幹凈的眸子裏掬著璀然的涼星。

“表哥,你又推我出去當托詞!”

蕭牧溫柔地望著她,笑著沒說話。

兄長戰亡時,沈茴哭得引了舊疾差點沒緩過來。蕭牧守在她床邊,紅著眼睛說:“阿茴,哭什麽?你的兩個哥哥不在了,不是還有我嗎?”

於是,沈茴就真的把他當了親哥哥。

沈茴幼時羸弱,十歲前不曾出過自己的屋子,一直到過了十歲,她才算“站住了”。全家把她捧在手心裏珍愛,將人保護得很好,也把人養得天真純稚。更何況,彼時本就是豆蔻年歲,不知風月。

那時候雖不懂,可後來倒也懂了。

聖旨送到江南去,她站在檐下,懵懂地聽著外祖母的哭怨,也聽到蕭牧和姑父的爭執。

她小時候病得難受沒少哭鼻子,表哥笑話她,說他自己永遠不會哭。

沈茴只見蕭牧哭過一次。

他哭得那樣兇,坐在地上頹然問她:“阿茴,我要怎麽做?”

怎麽做呢?

沈茴不知道。她心裏也難受,也害怕。可她只能慢慢扯起嘴角,擺出讓別人安心的笑容來。

就像小時候家裏人為她身體擔憂,她每次疼得厲害,為了不讓家裏人難受,都是這樣笑著的。只要她笑了,家裏人才會笑呀。

從江南到京都,千裏迢迢,是蕭牧送她來的。

她從小就喜歡見到蕭牧,因為表哥總是會含笑望著她,而他笑起來那樣好看,周圍都跟著暖和起來。

而這一路上,蕭牧再沒笑過。

沈茴入宮前一天,蕭牧紅著眼睛對她說:“阿茴,你等我。”

沈茴彎著眼睛笑,還是那個天真純稚的模樣。

可,她沒應。

“我的小主子呦,快下來梳洗過再往床上爬。”拾星進來,嗔責。

沈茴眨眨眼,收回思緒,沖拾星慢慢彎唇,軟軟撒嬌:“就窩一刻鐘,然後就去梳洗!”

她怎麽能應呢?

也曾有人這樣對二姐說過,二姐應了、等了。

等到死。

就死在永鳳宮,這個大殿這個屋子這張床上。

不能應的。

沈茴知道,這一回,她不是摔倒了生病了,沒人有那個能耐救她了。

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

誤己不說,也誤人呀。

·

翌日。

裴徊光剛到元龍殿,皇帝就跟他抱怨。

“平南王是想造反!想搶朕的皇位!這樣的反賊不該五馬分屍?那群老臣竟讓朕念在手足情上仁厚處理?笑話!”

皇帝氣得在殿內走來走去,間或摔砸些順手的東西。

裴徊光冷眼看著。

皇帝召裴徊光過來並不是為了這個事情,他壓下煩怒,去問裴徊光:“長生丹到底何時能研出來?”

裴徊光皺眉,略顯出幾分難色,道:“缺一道藥引,可藥引奇邪,也未必真的有用。所以需另研……”

“什麽藥引?”皇帝的眼睛亮起來,打斷他的話。

“同宗血肉骨粉。”裴徊光語氣緩慢,一字一頓。

皇帝愣了一下,半晌,下定決心:“平南王聲稱忠君重義,這豈不是給他的最好的表忠心機會?”

裴徊光唇角幾不可見地勾起一抹帶著嘲意的冷笑,他贊:“陛下英明。”

殿內伺候的宮人垂眸恭順,心中皆戚戚。

平南王與皇帝,乃一母同胞。

·

裴徊光從元龍殿出來時,已是傍晚,飄起了細雪。

王來要給他撐傘,被他拒了。

他也未要車輦,徒步往回走。

路上宮人看見裴徊光,皆大氣不敢喘,或遠遠避開,或恭敬伏地行禮。

王來跟在裴徊光後面,望著裴徊光孑然的背影,有些茫然。

這宮裏的太監,有兩種。

一種是犯了罪,不得已受了宮刑。

一種是家裏窮困,將孩子送進來換點米糧度日。

掌印呢?

王來不知道。

沒人知道。

恨裴徊光的人很多,巴結奉承裴徊光的人更多。這些人都會努力打聽裴徊光的底細,或為了知己知彼,或為了投其所好。

可誰也打聽不出裴徊光的過去。

裴徊光,好像沒有過去。

很多小太監們都會尋宮女當對食,有些地位的公公們會在宮外置辦府邸,甚至娶妻養子。依著裴徊光如今的權勢,他更該如此。皇上也曾將宮中出類拔萃的女官送給他。

可是他拒了。

他在宮外沒有府邸。不曾娶妻,沒有親人,更無友人。

本來連幹兒子也不會有,只是宮中認幹爹的風氣太重,小太監們嘴甜湧上來喊幹爹。他也沒顯得多高興。若是不愉時,亂叫的小太監說不定送了命。這些年也沒人巴巴撲上去認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