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茴沒反應過來,愣愣望著裴徊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勞煩掌印了。”她的嘴比她的腦子先一步做了反應。

“上一個被咱家伺候的還是先帝,還是皇後娘娘覺得咱家連先帝都伺候得,娘娘卻伺候不得?”

“不不……”

沈茴搖頭,小臉煞白煞白的。她緊張畏懼了,臉上就特別容易泛了白,一點血色都沒有。

這倒讓裴徊光有點意外——這小姑娘也太不經嚇了。

這才……哪到哪啊。

“本宮今晚不沐浴。”

“竟忘了皇後娘娘還在月事期,不宜坐浴。”裴徊光口氣淡然,“不過血汙總要擦拭洗凈,才睡得安穩。”

沈茴震驚地望著裴徊光,原本的月兒眼睜得圓圓的,櫻口也微張,露出白白的小牙。她原是蒼白的小臉兒唰一下,變臉似的,變得通紅通紅。幾乎能滴出血來。

裴徊光冷眼瞧著她。看著她搭在圈椅扶手上的發顫的指尖兒,他倒要看看這小皇後還要多久會哭出來。

“那便……有勞掌印了。”

裴徊光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小皇後強自鎮靜,努力藏起聲音裏的那點顫音。

沈茴起身往西間盥室去。

到了盥室,沉月附耳過來:“掌印沒跟過來。”

沈茴重重松了口氣——果然誆嚇她。

不過沈茴也不敢賭裴徊光會不會突然闖進來,只好動作快些。她長這麽大,頭一遭動作這麽“利索”。

沉月抱著寢衣,小聲問她:“換嗎?”

沈茴擺著口型無聲問拾星:“走了嗎?”

拾星皺著眉搖頭。

沈茴猶豫了一下,還是脫下常服,換上了寢衣。換衣時亦是動作快得不像話,看得沉月和拾星一愣一愣的。

說起來,寢衣和常服一樣,都將人裹得嚴嚴實實,哪裏都不露。可不管它是什麽樣子,只要它是寢衣,穿出去見人總是不得勁的。

裴徊光已經不在堂殿了。

沈茴已從宮婢口中得知裴徊光去了她的寢殿。她硬著頭皮邁步進去,看見裴徊光站在窗下她的妝台前。

他低著頭,修長的指轉著她的口脂盒。圓圓的白瓷口脂盒轉動,劃著檀木台面,發出綿長的嘶啞聲響。

軒窗半開,飄進來些涼風,也灑進來大片的月光。

沈茴給沉月使了個眼色,才走過去坐下。沉月手腳麻利地拆了沈茴發上的鳳簪和步搖,烏黑的軟發如瀑般鋪灑下來。

沉月去拿梳子,才發現木梳已經在裴徊光手中了。她無法,只能擔憂地退開。

沈茴板著臉端坐著,逼迫自己淡定。

裴徊光慢條斯理地給她梳著長發,如雲似瀑的軟發滑過他的掌心。他給她梳發,便真的是梳發,頗有幾分認真。

木梳一路向下,梳過發尾。

他這才擡起眼睛,從銅鏡去看沈茴,問:“娘娘明日會好好學嗎?”

沈茴亦擡眼,在銅鏡裏勇敢對上他的視線,說:“明日有宮宴。”

“那宮宴之後呢?”他將木梳放在妝台上,收回手時,動作自然地將手搭在沈茴的肩上。

——沉甸甸的。

“學的。”

裴徊光俯身下來,然後側首。這次不是從銅鏡中看她,而是近距離地瞧著她,說:“若是劉嬤嬤教的不好,咱家親自來教娘娘。”

沈茴鼻息間是淡淡的玉檀香。

他離得那樣近,說話氣息拂在她的臉頰。

陰惻惻、涼颼颼的。

這個人,當真是一點溫度都沒有,從裏到外都寒透了。

裴徊光滿意了。

他直起身,又將小臂遞給她。冷眼瞧著小皇後硬著頭皮將手搭過來,起身。他扶她往床榻去,親自給她蓋上雙鳳翔雲的錦被。

裴徊光一邊慢條斯理地放下懸掛的床幔,一邊口氣隨意地問:“娘娘明晚還要咱家過來伺候嗎?”

“掌印事務繁忙,本宮這裏不用掌印費心。”

裴徊光走了。

好半天,沈茴僵著的身子才放松下來,悠長地松了口氣。

沉月進來問她還好不好,她聲音悶悶地只讓沉月熄了燈。

明日宮宴,是她為數不多可以見到父親和母親的機會,她得睡足了,氣色好一些,不能讓父親和母親擔心才是。

可是她睡不著。

夜裏又靜又黑。她腦子裏亂亂的。

這宮裏位份低的,若要送去被皇帝寵幸,都是沐浴過後,由小太監們驗了身,再用被子卷著果身,擡到龍床上去。那裹身的被子外,還會用緞帶系上,待皇帝過來,像拆貢禮一般將緞帶解了打開被子,盡情享用。

沈茴還未進宮就聽說過這個事情,那時她就很不理解。或者說,接受不了。

她不明白好好的姑娘家在家裏嬌養著,遵著男女大防過了七歲連父兄都不會過密接觸,怎麽入了宮為了被皇帝寵幸就可以被一群太監們驗身了呢?還所有人都覺得沒什麽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