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裴徊光解了身上的棉氅,披在沈茴的身上。

沈茴心裏咯噔一聲,惶惶無措地立在那兒。

裴徊光身量極高,合身的錦緞棉氅裹在沈茴身上,衣擺曳地,讓本就身量嬌小的沈茴越發顯得不大一點。

裴徊光慢條斯理地給沈茴系著領口的系帶,藏青的帶子在他修長的手指間逶迤翻轉,襯得他指節分明,玉白修潔。

他離得那樣近,近到沈茴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玉檀香。

玩弄朝綱人人懼罵的掌印太監裴徊光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他和沈茴想象中的樣子不太一樣。即使不提長相,沈茴先前也不知道掌印會是這樣年輕的一個人。難道不應該是一個彎著腰一臉假笑陰陽怪氣的老太監嗎?

最初的驚訝過後,沈茴冷靜地意識到裴徊光和皇帝都是一樣可惡又危險之人。意識到這一點,沈茴心頭怦怦跳著,垂下眼睛,藏起慌亂。

沈茴覺得漫長難熬,但實際上裴徊光動作行雲流水,給她系好系帶松了手,重新將小臂遞放在她還半懸在那裏的手下。

“娘娘?”他出聲提醒,聲音裏隱約帶笑。

沈茴動作僵硬地頷首,硬著頭皮由他虛扶著往外走。

繞過屏風,沈茴看見兩個小太監跪在地上仔細處理血跡。沈茴匆忙收回視線,再不敢亂看,可眼角余光裏瞟見的屏風上的鮮血還是讓她心有余悸。

就這麽一晃神,沈茴被曳地的長衣擺絆了一下,她虛扶著裴徊光的手下意識地用力,這才結結實實地撐在他的小臂上。

沈茴很冷,她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都是冰涼的。手心貼在裴徊光的小臂上,才發覺他身上更寒些,徹骨的寒意從她的手心一點一點滲在她的身體裏。

她真想將手收回來。可是她怕自己松了手,連路都走不穩。她抿抿唇,忽略這種寒意,只盼著快些逃離這裏。邁過門檻的時候,沈茴下意識地加快腳步。

出了寢殿,沈茴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在覆雪的甬路上。宮人跪地俯首回避,靜悄悄的,耳邊只有她和裴徊光踩在落雪上的聲音。

聲音細細碎碎的,像極了沈茴亂糟糟的心情。

明明是很短的甬路,沈茴望著停在不遠處的軟轎和自己的丫鬟,只盼著這路再短些,再短些。

軟轎旁的沉月也看見了沈茴,趕忙小跑著迎上來。

“娘娘。”沉月快速屈膝行了一禮,便趕快主動去扶沈茴。

沈茴逃離似的,匆匆將搭在裴徊光的手拿開,遞給了沉月。與被裴徊光扶著不同,她幾乎將所有的力氣都倚在了沉月身上。

她硬著頭皮擡起頭,望向裴徊光。

“有勞掌印了。”沈茴聲音小小的,帶著絲顫音。

哪有皇後跟太監道謝的?可就算是個傻子也不會把裴徊光當成奴仆。

裴徊光輕笑了一聲,這是應了她的這聲道謝。

沈茴再不想耽擱,趕忙轉身上了軟轎。

月朗風寂,皚雪銀裝。紅色的軟轎尤為顯眼,轎角的紅色流蘇隨著擡轎人的動作一下一下地晃著。

裴徊光立在原地,望著沈茴軟轎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太監王來急匆匆小跑過來,弓身立在裴徊光身後一步的地方,小聲詢問:“幹爹,陛下還沒醒酒,該如何?”

裴徊光語氣淡淡:“灌一碗醒酒湯,送到麗妃那裏去。”

王來應了一聲,趕忙去辦。

·

軟轎裏,沈茴僵著身子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眼看著就要到了永鳳宮,軟轎外的沉月忍不住心酸低語:“娘娘,馬上到了。”

沈茴這才回過神來一般,緩慢地眨了下眼睛,順勢帶下淚來。

暫時安全了。

至少今晚安全了。

沈茴入宮只帶了兩個丫鬟——沉月和拾星。這兩個丫鬟是親姐妹。

拾星焦急守在院子裏,遠遠瞧見沈茴的軟轎,趕忙迎上去,規矩伴在軟轎旁,直到轎子停下,和沉月一左一右扶著沈茴邁入寢殿。

屏退其他宮婢,關了寢殿的門,沈茴的身子瞬間軟下來,跌坐在地。

“娘娘!”沉月和拾星趕忙一起扶起沈茴,扶著她在美人榻上坐下。

“娘娘受驚了,已經回來了。沒事了沒事了……”沉月紅著眼睛小聲寬慰著。

沈茴疼得眉心皺巴巴的,扯開自己的裙子。

拾星驚呼了一聲。

在沈茴的大腿裏側,鮮血一片,現在還有血從傷口裏往外流。

不用沈茴吩咐了,沉月和拾星立刻行動起來,一個喊小宮女送了熱水進來,一個從櫃子裏翻出外傷藥來。

沉月將浸了熱水的帕子擰幹,小心翼翼地去擦沈茴腿上的血,她紅著眼睛說:“娘娘何必將傷口弄得這樣深……”

那樣的境況下,沈茴哪裏還顧得上掌握力度?

沈茴身邊的人都知道她最是懼寒。拾星拿了棉鬥篷裹在沈茴身上,然後蹲在沈茴身側,哽咽地問:“娘娘,還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