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並肩的第十天

玉京最後一場雪落下, 很快又融化,冬去春來, 玉京城又迎來了新的一年,雖還是蕭瑟蒼涼,可到底暖和了不少,街上的人又開始多了起來。

周玄清看著枝頭還未綻開的枝葉,終於展顏,還好這個冬日,不算難熬。

卿風作為過來人, 比周玄清還著急,日日和他叮囑成婚的事兒,把周玄清煩的不行,日日躲著他。

今日周玄清早早就接到信, 說是國公夫人要準備回玉京, 阿祖的忌日已過, 母親也是該回來了, 他的婚事,還得有長輩操持。

周季深如今瞧著時好時壞, 清醒的時候倒是很正常,不清醒的時候,若是無人跟著,都不知會跑到哪兒去, 身邊時時跟著四個人, 寸步不離。

直到二月底, 玉京城街頭的枝丫漸漸綻了一抹春意的時候,國公夫人才回來,她瘦了許多, 一襲深紅妝花緞衣,襯的精神倒是好了些,瞧著周玄清滿臉帶笑。

“家中可好?難為你又要上值又要看管了。”

周玄清笑著搖頭,伸手扶過她,“無事,兒子又不是不會,一切循舊例就行,左右最近館中不忙。”

國公夫人笑著隨他進府,知道他最想聽什麽,便主動說起:“可是等急了?阿年在永城很好,你別擔心。”

“母親,我不擔心。”周玄清一板一眼的應下,就見到國公夫人明顯笑了,他也不臉紅,徑直往前走。

進了壽安院後,國公夫人瞧見周季深偎在羅漢軟榻上,不由得臉都沉了。

“母親,父親如今,與從前不同了。”

國公夫人聽著,咬牙冷笑起來,望著周季深的目光十分不屑,“不同?有何不同?他這人難道還能變個性子?”

可是沒一會,國公夫人就目瞪口呆了。

周季深這會兒大概是又忘記了什麽,指著國公夫人就喊:“婉婉,你阿姐回來了,阿姐回來了……”

國公夫人有些一言難盡的瞧著周季深,眸中滿是不可置信,怔怔的看了好一會,轉而又苦笑了一聲,才和周玄清道:“他這是怎麽了?你信中都未曾說過。”

周玄清踟躇了一會才將大夫的話原原本本都說了一遍,本以為國公夫人會得意大笑、或是言語譏諷,最輕的也是要感慨一聲‘報應報應’,所以他才沒在信中說清的。

誰料她只是猛地側過頭,面色凝重,死死的瞧了一會周季深。

眼中不時閃過各種心緒,有茫然、回憶、仇恨、還有解脫和羨慕,許久才努力轉過頭不再看,身側攥緊的手,分明微微發抖。

周玄清在一邊看的分明,胸口有些發悶。

他最不喜這種無聲的感悟,只有在眼角眉梢間,或是那些或淺或深的皺紋中,才能窺見分毫,無論是哪種古籍,都描繪不出那些心緒與經驗,所謂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大抵便是如此。

那些歲月賦予人們的痕跡,除了歡樂,便是這些沉重的、無奈的生活印記。

或許只有忘記的人,才是最輕松的吧。

……

時間越靠近,周玄清就越發沉靜,連卿風說話,他都不再多理會,只有楚雲過來的時候,他才松泛了些。

與大婚有關一應的事兒,國公夫人和他一起全都操辦好了,明日便要去迎親了,三月廿四就得回玉京城,正式大婚。

夜裏,周玄清躺在後罩房的床上,睜著眼望著帳頂,久久都睡不著。

他就要成親了?

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曾經他也覺得自己應當娶個門當戶對的貴女回來,主持中饋,為他開枝散葉,他的一生,如同旁的高門公子般,就這般定下。

可後來的事情走向,連他自己都始料未及,阿年在短短的時日裏,就這樣強勢的沖了進來,極為快準狠的讓他的念頭潰不成軍,牽著他的心神,直到如今。

阿年是那麽溫婉可人,惹人憐愛,他都沒有想過,他與阿年,就這般快的定下了。

他閉上眼,卻滿腦子都是與阿年在這張床上親-熱的場景,不由滿身燥熱,呼吸都重了許多,又過了良久,夜色中周玄清重重的嘆了口氣。

依舊睡不著,他只能翻身起來。

披上寢衣在床頭翻了起來,依舊是阿年的那些小冊子,又將墻角一盞罩紗燈端了過來,掀開紗罩,就著燈光慢慢看了起來。

拿著的恰好是一本《孫子兵法》,周玄清早就背的滾瓜爛熟,隨意翻了兩下,正打算換一本,陡然幾個字眼沖進眼中。

‘無中生有’‘欲擒故縱’,上頭還隱隱有一點點墨漬。

周玄清心頭微動,又將那些書翻了翻,除了他拿過來的四書五經或是一些古籍,其他的就是阿年的話本子、戲折子,只有這三十六計,他上次見到就很是不解。

只能又將這書看了一遍,漏夜時分,闃靜無音的室內,連頁鈴都不曾響,只有周玄清無奈的淺笑,還有不時翻動書頁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