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舊情 龍向梅去送人,張意馳被留……

龍向梅去送人,張意馳被留在了家裏。沒別的原因,天氣太冷,三輪車沒有遮擋,一路開出去能把人凍個通透。張意馳的感冒還帶點尾巴,且鄉裏醫療條件一言難盡,唯一的準大夫馬上得出門,龍向梅是真不放心張意馳亂跑,直接把人摁在了家,自己扛著楊章榮的行李箱就出發了。

張意馳站在玻璃制的檐廊下,目送著龍向梅跟楊章榮有說有笑的情景,心裏的不悅又增添了幾分。他其實是個很冷淡的人,從小到大沒什麽特別過硬的朋友。但他從不覺得寂寞,因為繁重的學業壓得他已經無暇感受寂寞的滋味。但此時此刻,他第一次生出了股吃醋的情緒。不是情侶之間的那種,而是自己的朋友被人搶走的不甘願,像個小孩子。

隨即,張意馳哂笑。小孩子麽……我都25歲了。

三輪車突突突的在馬路上奔馳。得益於村村硬路通的政策,國道筆直平整,即使是沒有減震功能的三輪車也能開出風馳電掣的效果。區區三裏路,真是轉瞬即至。

車停,楊章榮跳下車鬥,並呲牙咧嘴的把行李箱拖下來,忍不住抱怨道:“真重!都說了我同學沒興趣吃黑乎乎的臘肉血粑,就是不聽。”

也怪不得楊章榮抱怨,他家裏給塞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一個大箱子裝不滿,還配了個死沉的編織袋。箱子可以用拖的,編織袋只能扛。搞的楊章榮不得不放棄相對舒適的汽車轉高鐵的路線,選擇了直達廣州的大巴。

大巴車,那是人坐的嗎!?

龍向梅鎖好車,拎起編織袋輕松的抗在了肩上。鎮上的熟人看見,當即調笑:“梅梅又送榮寶去上學啊!”

楊章榮臉黑了,他最討厭榮寶的稱呼。一般而言,他們到了年紀,帶寶的稱呼就自動消失,比如說現在基本沒人叫龍向梅為梅寶。但有種情況例外,那就是所有人都覺得你還是個寶寶,所有人都覺得你嬌氣的時候,會沿用幼年稱謂。

楊章榮養的嬌那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父母嬌慣不算,小時候上山下水,他都不用自己動手,跟在龍向梅後面喊666就行。所以作為一個鄉下孩子,他既不會爬樹,也不會遊泳,更別指望他能下地插秧。好在他讀書成績好,都知道他以後肯定考大學去大城市裏紮根落戶,因此對他的取笑還是善意居多。

可有的時候,偏偏善意最傷人。

鎮上全是熟人,兩人走去公交站的路上調侃不斷。一如年幼時,所有人都在等他們的喜酒,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當年口頭的婚約,早已不復存在。

龍向梅半點沒放在心上,甚至故意亮出二維碼讓人家湊份子,懟的調侃的街坊雞飛狗跳。及至上了公交車,她還大咧咧的笑:“又生氣?你別理他們啊。你以後肯定在廣州定居,一年回不來兩次,當他們是個屁放了就成。”

楊章榮看著龍向梅,好半天沒說話。

“你怎麽了?”龍向梅問。

楊章榮沉默了很久,輕輕說了句:“對不起。”

“啊?”龍向梅莫名其妙,“你對不起我什麽了?”

楊章榮:“……”

深呼吸了好幾次,楊章榮苦笑:“他們老傳閑話,會影響你的。”

龍向梅笑:“那不挺好?我又不打算結婚。”

楊章榮欲言又止,好幾次後,終是沒再說什麽。他和龍向梅太熟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當年無話不談,理想、抱負、對未來的向往。也曾彼此鼓勵,考上大學,一起在外鄉拼搏。卻從沒想過,金榜題名日,分道揚鑣時。

最可笑的是,家裏絞盡腦汁的防備,看在龍向梅眼裏全是笑談。因為龍向梅真的只把他當兄弟。又或者,只能把他當兄弟。她父母支離破碎的婚姻,青梅竹馬家庭毫不留情的毀約與背叛,足以摧毀她對婚姻的全部信心。

楊章榮覺得自己家有錯,但他無能為力。在農村,很難有人真的反抗父母。即使能,龍向梅也根本沒興趣幫他一起扛。龍向梅不是她母親那樣傳統的溫順的女人,她熱烈似火,一往無前,從沒興趣在小人身上糾結半秒鐘。

楊家如沒做絕,她可能還會因為傳統的慣性有所動搖,畢竟結婚未必得有愛情,找個熟人結婚總好過找生人。但既然楊家做絕,她真懶得摻和“兄弟家務”了。有空多養兩只雞下蛋吃不好嗎?

今天工作日,公交車上空空蕩蕩。沒有了村民嘰裏呱啦的交談,只剩引擎在耳邊轟鳴。盤山路一彎又一彎,萬千丘陵夾縫中,公交車宛如一葉孤舟,蜿蜒向前。

路行一半,楊章榮終於開口:“我聽蘇黨說,那個張意馳家裏,也是搞醫的?”

“沒問。”龍向梅看著窗外飛掠的風景,隨口答道。

“你怎麽不問?萬一是壞人怎麽辦?”

“萍水相逢,來者是客,他家做什麽的跟我沒關系。”龍向梅收回目光,好笑的道,“未必去你家買個臘肉血粑的,你都要查個祖宗八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