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認個幹哥哥當苦力吧 舉辦婚禮的……

舉辦婚禮的人家院子不大,烏央烏央的擠滿了人。做飯的、主管婚禮調度的、閑磕牙聊天的,鬧哄哄的擠作了一團,逼的所有人都得扯著嗓子說話。苗語音調極高,穿透力極強,幾十個人的嗓門湊在一起,硬生生的吵出了春運火車站的味道。

與此同時,吉時接近,鞭炮炸起。鄉村沒有不得燃放煙花爆竹的規定,但凡趕上婚姻大事,鞭炮就跟不要錢似的放。接連不斷的萬響鞭炮,炸出的硝煙直沖雲霄。張意馳哪見過如此陣仗,震驚了個目瞪口呆,外加被嗆的泣涕橫流。

龍向梅一張一張的給他遞著紙巾,他一邊擦著臉,一邊考慮著回頭得給多少封口費——這輩子的狼狽都落在龍向梅眼裏了,簡直英名盡毀!

龍向梅看人頗準,她一搭眼就看出張意馳出身不凡。事實確如龍向梅所料,張意馳的家教堪稱嚴苛,在主流稱贊個性化的今天,還保留著一堆的規矩。食不言寢不語算輕的,就說剛才,他十幾個小時水米未進,龍向梅如果只給他小小一碗油茶,他也很難輕易主動開口要第二碗,只因為身上沒帶錢。

因此,當時間長了,規矩浸入了骨髓,就化作了傳說中的優雅。一舉一動克制而謙和,等適應了硝煙後,一身雪白的他站在庭院裏,與周圍大大咧咧的人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成為了這場歡慶中最不和諧的音符。

好在本地居民一個個神經堪比鋼筋,完全不知道察言觀色為何物。張意馳只需要維持最基本的禮貌,大家都自覺當他靦腆。

近年來,農村空心化相當嚴重。明明是屬於青年人的婚禮,舉目望去,卻多半的中老年。偶爾有幾個年輕人,還都是帶著孩子的婦女。剩下的只有被稱作留守兒童的未成年。

婚禮這麽大的場面,很多事都不得不讓年輕人去做。因此龍向梅再沒空招待張意馳,被喊的滿場飛奔。張意馳被丟在陌生的環境裏,四周都是聽不懂的語言,又沒有手機,十分的無聊。但令人驚奇的是,不知為什麽,四周交談的人不知不覺的換了語言。僅僅幾分鐘的功夫,就從一個字也聽不懂的苗語,換成了全國通用的普通話。

龍向梅一陣風似的卷了回來,拍了個粽葉包裹的糍粑到張意馳手裏:“鹹紅豆沙餡的糍粑,剛做好的,趁熱吃。”

大庭廣眾之下,站在露天的院子裏剝糍粑吃……呃……

張意馳不動聲色的捏著糍粑,笑著轉移話題:“你們的普通話出乎意料的熟練。”

龍向梅低頭剝著裹糍粑的粽葉,不以為意的道:“小朋友們從幼兒園起,就要求說普通話。為了他們能學好,家長們被迫跟著講。語言嘛,講多就熟練了。”

“你們自己家說話,也用普通話麽?”張意馳好奇的問。

龍向梅笑了:“怎麽可能?這不是你在?所以大家換成了普通話。”

張意馳愣了愣:“我?”

“嗯呐,有外人嘛!”龍向梅一口咬在雪白的糯米上,手中的糍粑立刻缺了一角,露出了裏面紅豆餡。柔軟細膩的糯米皮,與紅豆餡融合,再由微微的鹹味催化,糯米的勁道與豆沙的綿密完美的綻放。吃的人欲罷不能!

看著龍向梅吃的香,本來就沒吃飽的張意馳相當克制的咽了咽口水,僵硬的轉回了剛才的話題:“你們有外人的時候,都說普通話?”

“對呀,不然你們聽不懂,那多沒意思。”三兩下吃完糍粑的龍向梅把粽葉團了團,精準的扔進了垃圾桶。而後上下拍了拍手道,“其實以前也不這樣,但是農村裏窮嘛!好多女孩子嫁去了城裏,她們的孩子未必會說苗話。一來二去的,為了親戚間好溝通,我們多半遷就他們。後來養成了習慣,有外人的時候,要麽說本地漢語方言,要麽說普通話。”

說著龍向梅眨眨眼:“城市化進程,是我們的基本國策嘛!”

張意馳手裏把玩著裹得嚴嚴實實的糍粑,笑道:“你們跟我想象中的苗寨很不一樣。”

噼裏啪啦!砰!

又是一輪鞭炮,打斷了二人的交談。但這一次放炮的時間並不長,鞭炮過後,大家安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音調悲戚的嗩呐,一股蕭瑟之意迎面襲來。

“婚禮開始了。”龍向梅低聲道。

不多時,嗩呐聲停,司儀高喊。

【十七姑娘繡蚊帳,十八就要做新娘,做新娘,離親娘,去跟丈夫理家常,明日離娘去夫家,親朋相送喜洋洋。賀喜新娘,鴛鴦成雙,黃道吉日,大吉大昌!】

說畢,新娘子端了一杯茶敬給了嗩呐師傅,師傅接茶後。龍向梅率先開口唱起了歌。

【燈火熊熊蠟燭明,今日高親到寒門,親友陪伴過一夜,怠慢貴客請諒情。】

龍向梅的聲線清亮婉轉,像一汪泉水淌過人的心田。張意馳幾乎是第一時間想起了百靈鳥。一樣的清脆,一樣的空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