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姚姑娘是個好命人。……

姚珍珠感覺自己做了很長的夢。

除了那些仿佛預知夢一樣的夢境, 姚珍珠平時顯少做夢,可今日,她卻很清晰覺得自己在做夢。

在這個夢裏, 她一下子回到了家鄉那個小村莊。

她生長的地方離盛京很遠很遠,在她兒時的記憶裏,盛京只不過是王城的稱呼, 她從不知盛京在何處。

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兒,上面有個哥哥, 下面還有個弟弟,家中對她視若珍寶, 一家人和和美美,住在平靜的小山村下。

那時候, 姚珍珠以為她今後的人生也會圍繞著村子,不會遠離。

然而在她十歲那一年, 接連的暴雪打碎了農人們過年的喜悅。

她家的村子就在山腳下,那山叫燈籠山, 不高,看起來圓圓滾滾的,很敦實。

暴雪接天蔽日, 天地間頃刻便白茫茫一片。

外面太冷了,無論去哪裏都能凍掉手指, 一家人便圍在家中,用木柴烤火。

姚珍珠家中人都是樂天知命的性子,她父母感情極好, 總是笑臉迎人,平日裏也從不爭吵。

無論遇到多難的事,一家人都是相互扶持著, 笑著去面對。

可那個冬天太可怕了。

姚珍珠至今還記得,從不低頭的父親,也經常皺著眉看窗外。

一天深夜,姚珍珠被母親抱在懷中,正睡得香甜。

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震徹山谷,姚珍珠一下子被驚醒,這才發現母親抱著她飛快往外跑。

從門內到門外,是兩個世界。

外面的冷風一下拍打在姚珍珠的面容上,她凍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剛睜開的眼睛被迫閉上,一連串的淚珠不自覺便淌了一臉。

四周都是哭喊聲,奔跑聲,以及叫罵聲。

待到姚珍珠凍得快沒知覺,母親才停下來,用薄被緊緊裹著她。

夢境裏,姚珍珠就這麽被人抱著,一會兒熱,一會兒冷,跑個不停,似乎被什麽野獸追趕。

她動了動,想去摸母親的臉:“娘。”

她幹澀的嗓音響起,在寂靜的臥房裏回蕩。

聽瀾猛地睜開眼睛,一下從床邊坐起來,探過來給姚珍珠擦臉上的汗。

“姑娘,姑娘,”聽瀾輕聲喚她,“姑娘你醒醒啊!”

聽瀾的聲音已經哽咽了。

就在這時,賀天來的聲音突然傳來:“殿下駕到。”

守在外間的如雪忙上前打開房門,沖李宿福了福:“殿下大安。”

李宿臉色不太好看,他沉著臉進了門,皺眉道:“還未醒?”

如雪也跟著熬了一天一夜,這會兒眼底青白:“今日上午原本好些了,不過一直沒醒,聽瀾勉強給姑娘喂了些粥水,沒吃進去多少,下午的時候又開始燒了。”

如雪往後退,引著李宿進裏間。

若是姚珍珠還醒著,此刻便會知道,自己已經不在原來的左廂房中。

李宿剛一進裏間,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

姚珍珠已經昏睡一整日,到了現在都未醒來,太醫開的藥吃不進,瞧著人都要燒糊塗了。

床邊的方幾上還放著藥碗,顯然姚珍珠沒吃下去多少。

聽瀾正在給她擦額頭的汗。

李宿這會兒心裏生不出什麽別扭或者嫌惡情緒,他只是往前走了兩步,直接來到床榻邊。

他垂眸看著病容憔悴的小姑娘。

姚珍珠睡得特別不安穩。

她做了噩夢,回想起怎麽也不願意回憶的過去,又看到了曾經的至親。

她蹙著眉,緊緊閉著眼睛,嘴唇泛著淺白,可臉頰是潮紅的。

她動著嘴,不停說著什麽。

李宿微微彎腰,才聽到她帶著哭腔說:“娘,珠兒冷。”

“再加個火盆來,”李宿起身,對賀天來怒道,“沒聽見她說冷。”

賀天來那張冰臉都苦了。

“殿下,屋裏已經燒了火龍,還擺了三個火盆,再加煙氣太重,姑娘會喘不上氣來。”

這屋裏都跟夏日似的炎熱了,再加個火盆,回頭人病沒好,再給熱中暑。

李宿頓了頓,這才意識到屋子裏悶熱得讓人喘不上氣。

他低頭看了看姚珍珠,轉身從臥房走出去。

來到外間,他對如雪道:“讓你們姑姑再去請太醫,記得要叫周銘,務必把人治好,治不好的話……”

李宿冷冷哼了一聲,一掀門簾,大步走了。

如雪這才長舒口氣,跟聽瀾說了幾句,便去請太醫。

這麽一折騰,太醫周銘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再過幾日就要過年,又已經交課業,上書房便關了門,等待明年皇帝陛下禦筆朱批開年大吉,再重新開課。

太孫殿下不去上課,昨日便領著頗為喜歡的新宮人出宮玩賞,結果回宮路上就遭到襲擊。

這種事李宿從小到大遇到太多次了,每次都是按規矩上報給護城司、儀鸞司及直隸總督衙門,最後都是抓三五個沒什麽用的小角色,砍頭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