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3/4頁)

陸召沒吭聲,朝白歷的傷口上吹了吹氣。

剛才消毒劑倒的挺猛,但陸召用棉簽處理傷口的時候卻小心翼翼,噴霧也噴的很仔細,這會兒處理完了,還跟哄小孩兒似的吹了吹。

要不是全程都冷著個臉,白歷都不敢確定陸召剛才是發火。

白歷還是頭一回見發火了還能往他手心吹氣兒的人。

就是冷著個臉。

“我也沒說什麽啊,”白歷的氣焰立馬弱了一半,“你這,氣什麽呢?”

陸召也說不好自己氣什麽,他以前不這樣,但跟白歷在一起,情緒起伏似乎就變得格外大。

兩人沉默著坐在醫院的長椅上,陰郁的穹頂把周圍都壓成一片淺灰色。

白歷的手沒抽回來,陸召也沒放手。他把白歷的五指掰開,讓傷口平攤,噴霧噴上去的藥粉附著在傷口上。

周圍的人來來往往,護士醫生跟病號,路過得都看他們兩眼。

“我沒想怎麽樣,”白歷忽然開口,“我就是不想你也被這種破事兒影響。”

陸召聽到那個“也”字,下意識側頭看了一眼白歷。

白歷靠在椅背上,沒看陸召,半垂著眼盯著地面,隔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以前沒覺得,剛才那個崔什麽什麽的,說我裝得跟個‘正義使者’似的。我感覺他說的好像挺對。”

陸召皺著眉想說話,就聽見白歷又說:“不是說‘正義使者’對,是他說我裝,我覺得沒說錯。”

或許是天色壓得人難受,白歷的聲音明明不大,但在這個環境下,竟然顯得有些沉甸甸。

“我以前覺得我還挺厲害,挺牛逼,帝國最帥混凝土,機甲碎成那樣我也就是斷條腿,命硬得很,被人背後說兩句,被小道新聞編排編排算的了什麽,不痛不癢的。”白歷淡淡道,“我今天發現不是這麽回事兒,我特在意,我其實受不了別人那麽罵我,也受不了他們戳我傷口。但我能裝,因為我不裝就沒別的路走了。”

他要是不裝,小時候一場一場的晚宴上那些探究的目光就能逼得他擡不起頭。他要是不裝,就真的只剩下狼狽退伍的可憐形象。

人活著就得裝,不喜歡的事兒要是必須得做,就得裝著喜歡,改變不了的現狀,就得裝作不在意。別人是不是這樣白歷不知道,但白歷能想到的處理方法就只剩這一條。

他不願意別人看見他軟弱的一面,所以就一直裝得像個混凝土。

“這就跟打麻|藥一樣,只要打上去了,就算傷口肉眼可見的往外冒血,你都感覺不到疼。”白歷側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所以就覺得是自己厲害,就可勁兒打麻|藥,什麽時候廢了都不知道,我說人就是這樣一點點毀掉的不是騙你,是真的。”

陸召的心臟像是被捏了一把,擠壓得變了形,悶得難受。他嘴唇動了動,說不了一句話。

他其實很懂這種感覺,他爬上來這麽多年,別人走不了的路他也走過來了。

別人走不了,是因為受不了這種痛苦。陸召再強悍,也是個有感情的人,他現在不在意是因為他麻木了,但人從有感情再到麻木,都需要一個過程。

就像白歷,就算是給自己的精神打了麻|藥,他其實也是知道自己在承受傷害的。

“但藥勁兒遲早都要過的,等藥勁兒過了,才會發現自己哪兒哪兒都是疤。”白歷說,“陸召,我已經這樣毀過一次了,我不想你也這樣。”

他捏了捏陸召的手。

“你身上的疤也夠多了,”白歷說,“要是因為我又添一個,我真的受不了。”

他的藥勁兒過了,不裝睡了,醒過來了。

但陸召跟他不一樣,陸召很清醒,所以能更直觀地感受到這些沉重的折磨。白歷可以忍受自己垃圾一樣的人生,但他受不了陸召的人生因為他而被抹上一道黑灰。

陸召抿著嘴唇,他的手被白歷握著,白歷的傷口皺在一起,貼上他的手心。

“白歷,你從來都不知道你最大的問題在哪裏。”陸召垂著眼,摸了摸白歷的指尖,“你活得這麽累,不是因為裝,是因為你老他媽要當個好人。”

白歷沒聽明白。

“既然怕腿受傷就別替別人擋那一下,想回軍界就選最簡單的那套方案,看不慣的人揍了就別覺得難受,”陸召的聲音很平靜,“你就是個普通人,更要命的是你還是個心軟的普通人,卻非得拿聖人那套標準往自己頭上套。”

白歷想反駁,但發不出一個音節。

“你覺得累,覺得惡心,是因為沒人能給你同等的回應。”陸召掰開白歷的手,看著那兩道劃痕,“你不是把自己裝得很強,你是裝作不需要回應。”

所有的付出都希望得到同等的尊重,這是大多數人類都有的心態。

但白歷這麽多年,在這個漏洞百出的世界裏一直沒有等到這種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