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淩晨時分,病床上的男人眉眼桀驁,臉色蒼白,緊緊閉著眼,唇色慘白。

指針漸漸旋轉指向十二,檢測數據的儀器猛然發生劇烈波動,值班人員手忙腳亂處理分析各種數據,病房內頓時兵荒馬亂起來。

燕寰混沌沉重的大腦中,意識仿佛緩緩飄離了整個身體。所有的記憶毫無保留傾斜而入,宛如江海沉靜著灌入河溪,神經末梢都漸漸顫抖沸騰起來。

“二爺,我愛您。”

有個模糊是聲音隱隱約約在耳畔帶著愛意與笑意輕輕低語著。

他看到一個黑發青年穿著白襯衫,坐在燕宅三樓客廳的地毯上,盤著膝蓋,腿上放著一本書,懷裏是一個雪白的小貓。

青年眸裏含著笑意,伸手將小貓抱起,輕輕用鼻尖蹭了蹭小貓,小貓歪著腦袋,軟軟朝青年叫了兩聲。

青年擡頭朝他笑了笑,特別好看,青年白襯衫上雪白的小貓也懵懂朝他望去,他恍惚中聽到青年彎著眸子,輕輕對他說,二爺我愛您。

那是他的小畫家。

那是他的陳棲。

幹幹凈凈清清朗朗像一朵柔軟的雲一樣。

“二爺……”

有道嗓音顫抖著帶著哭腔的嘶啞嗓音透著濃重的哀求,猛然撕裂了意識,狠狠朝他劈來。

那是他的陳棲在哀求著什麽,在顫抖著哀求什麽。

燕寰在混沌昏沉的意識模模糊糊瞧見一個滿身是血的青年,指尖上淌著血,被人抱了出來。

那個渾身是血的青年躺在擔架上渾身都在顫抖著,血跡淌了一路,無力垂下的手淌著血,手上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手。

燕寰記得,那雙手骨肉勻稱,十指白皙修長,骨節弧度仿佛像精雕細琢出來的一般,幾根修長手指的指骨處帶著薄薄的繭子。

那雙手握著畫筆的模樣是最漂亮的,能在白紙上握著畫筆勾勒出令人驚艷的作品,有時手上會帶著素描的鉛筆灰,還會帶著寫油畫的顏料。

他有時會環住懷裏的人,大手握著懷裏人的這雙手,垂頭一點一點替青年揉搓掉那雙手上的油畫顏料。

但是那雙格外漂亮的手,現在血肉模糊垂在擔架旁幾乎看不出有幾塊好肉,慘不忍睹。

那是被人活生生泄憤碾軋至血肉模糊的。

那是他的陳棲。

他的陳棲渾身是血躺在擔架上,正在流著淚哀哀顫抖求著見他一面。

青年嘶啞的嗓音似乎是含著血淚,透著濃重的哀求意味,哀求著周圍的人,讓二爺見他一面。

而他愛著的二爺,寸步不離守在另外一個人身邊,梁志不忍心,匆匆過來告訴他,他的陳棲要見他。

燕寰看到那個身穿西裝的桀驁男人不耐煩皺起眉頭,似乎是奇怪什麽人都想見他一面似的,冷冷不耐煩對著梁志道:“別來煩我。”

燕寰幾欲窒息,仿佛溺在水裏,所有的神經末梢都在散發著可怖的戾氣,一股強烈的痛苦毫無保留地硬生生扼住了心臟,一點一點碾壓至窒息。

他看到他的陳棲滿身是血在擔架上哀哀顫抖流著淚,一雙眸子裏沒有焦距全是淚,淌在下顎,慘白的唇顫動,一遍一遍叫著他的名字。

青年一遍一遍意識不清地喃喃叫著他愛著的二爺,輕得像空氣一樣。

可是至始至終,他愛的二爺,沒有來看他一眼。

燕家私人救護車上的小護士滿臉是淚,半跪在地上,望著躺在擔架上的青年,小護士顫著手帶著哭腔哽咽道:“陳先生,快到了……您忍一忍……”

“您忍忍……”

擔架上的青年聲音越來越輕,他慢慢閉上眼,淚淌了滿臉,口中低喃著他愛人的名字,直至昏迷。

那是他的小畫家,是他的陳棲。

刹那間,所有傾覆的意識翻天覆地席卷而來,殘忍地沖撞在腦海裏,淩亂的意識硬生生像是炸裂開來,痛苦得讓人抽搐窒息。

兵荒馬亂的病房內儀器檢測的數據驟然飆升至最高,發出尖銳的警報聲,隨後慢慢沉寂下來。

燈火明亮中,越來越多急忙趕來的醫生湧進病房內,場面頓時變得慌亂而失措。

指針一秒一秒轉動著,時間過得慢長而滯緩。

梁志西裝上滿是皺褶,帶著深深的疲憊而頹廢,手撐著頭坐在透明玻璃墻外的觀測室的長椅上。

梁家人世代對燕家盡忠盡職,忠心耿耿。在梁家人心中,燕家的利益高於一切,包括高於燕家家主。

但梁志忠於燕家,不忠於燕寰。

這是雙方都心知肚明的。

但梁志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為了燕家的利益而強行對燕寰出手。

畢竟在梁志眼裏,燕寰要比上任燕家燕家要出色優秀得太多,甚至放眼整個老牌燕家的歷代家主,沒有誰能像燕寰一樣年紀輕輕便實力強悍手腕狠辣,強悍得令人望塵莫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