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那個煉獄修羅般的男人,就這麽背對月光，一步步逼近殿門，禁衛在他面前都只如飛蛾撲火。

他渾身染血,劍刃上那種鮮紅而黏稠的液體，順著腳步滴落在漢白玉石階上，盤桓成蜿蜒交錯的線條。

剩下禁衛身不由己,只能紛紛讓出一條路。而那些血淋淋的屍首順著那人腳邊,直到宮墻深處……

“那幅萬裏江山圖，到底還是將他引來了，你高興嗎？”

韓淩說著，手指輕撫上白梵路嘴唇。

“……”白梵路心中震動，慕雲河真的看見那副畫,並猜出他在皇宮裏了！

“陸卿果然是很高興吧,”韓淩微微勾唇，眼中一片漠然,方才瞬間的鋒芒斂去，又似往日言語淡淡。

“你在朕身邊一百九十六天,朕還從未見你這般和顏悅色。”

他稍傾下身，仿佛在觀察他，白梵路強忍住不躲，知道此刻不能激怒韓淩，他現在需要做的是盡可能拖延時間。

“陛下說什麽？微臣……”

韓淩手指正從白梵路微微抿起的唇上滑過,讓他不得不中斷了想說的話。

“你這些時日經常皺眉,但面對朕時，總算還能裝作笑著，但現在你卻連強顏歡笑也作不出了，是知道他要來嗎？”

韓淩一手攬住白梵路,稍用力將他拉近自己，“那陸卿恐怕要失望了，他找不到這裏的。”

陡然壓迫的距離，讓韓淩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變得異常濃郁，卻依舊掩不去一股苦澀的藥草氣息。

韓淩宿在這裏時也會按時服藥，白梵路略知醫理，憑著味道能分辨一二，只覺是養身固本的補藥。

但此時此刻這麽近，他聞著那藥分明像是……

白梵路強抑心慌，“陛下！”

韓淩垂眸看著白梵路，那雙無神的眼睛裏仿佛融了墨色，襯著他剔透面容，恍如霜月寒星。

許多個夜裏他只要注視著，便會無比心安。

可現在……

“即使小六也不能讓你忘了他嗎？”

劍拔弩張的時刻，韓淩竟又一次提到了小六。

“小六到底是誰？”白梵路問，他不止一次問了，可惜韓淩從不正面回答他。

而這次韓淩卻反問，“難道不是你心裏想的那個人嗎？”

“我……心裏？”

“他會像朕一樣送你兔子，會編那些東西來討你歡心，還會陪著你……發乎情止乎禮，你真能把他忘了？”

白梵路感覺心裏一團混亂。

小六……這名字真的好熟悉，不是他所知道的原本世界的那個小六，而是另一個人，似乎韓淩說的那些……

“慕雲河不是你要找到的人，”韓淩靠近白梵路耳邊，“他不過是替身而已。”

替身！

這個詞瞬間讓白梵路混沌的大腦清醒過來，在韓淩要吻上他那刻，白梵路用力推開他，冷道，“陛下請自重。”

“自重？”韓淩忽而一笑，“你知道這麽多天來，朕為何不碰你嗎？”

白梵路往後退了一步，卻抵到石欄，下面就是湖水了。

他手緊緊把住欄杆，正要有動作。

韓淩卻極快地欺身上前，將白梵路困在欄杆與他之間。

“朕不碰你，並非朕不想。但今日，可以了。”

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後，白梵路忽覺外頭那層衣衫被用力扯掉，連帶著有什麽東西從身後掉了下去，落進湖裏。

是那個香囊！

想都沒想，白梵路掙脫韓淩反身跳下了後面的湖水。

他知道自己是沖動了，跳進湖裏第一想法就是要撿回香囊，但他根本看不見，而若是逃命的話，當著韓淩的面下去也逃不掉。

真是太蠢了，為了個香囊。

果然，香囊漂走，白梵路也很快被撈上岸。

但他萬萬沒想到，撈自己上來的會是這九五至尊的皇帝。

而且是他剛跳下去，韓淩便跟著下去了。

“你怎麽會水的？”韓淩劈頭就是質問。

“我……”白梵路一愣，出征前因南蠻多濕地，為了安全慕雲河逼著他學的，但韓淩這語氣，竟像是知曉他本來不會水？

“若朕稍微放松一刻，你是不是就打算從這裏遊出去了？”

“陸卿啊陸卿，你當真好得很！”

韓淩終於震怒，一把拽起白梵路，另一手正要碰到他，突然間一股劍氣襲來，韓淩手背劇痛，不得不松了開。

白梵路失衡往後跌去，以為會摔到地上，卻不想跌進了一個潮濕的懷抱。

來人並未說話，但白梵路感覺掌心被塞進一個東西，是浸濕的那個香囊。

腦子裏忽而便是一震，白梵路失聲喚道，“阿湛！”

韓淩在二人對面，神色陰沉，一聲冷笑後拍了拍手。

四面八方突然湧上數十道黑影。

“擅闖禁宮，不愧慕將軍，好膽量。”

來人玄色衣袍、銀鎧加身，鎧甲上還有方才沾染的斑斑血漬，未能被水完全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