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章 命垂危,寶玉欲托孤

因被大批債主圍堵——多是以前對賈家逢迎拍馬的主兒,現如今為了撇清關系,幾乎是日日派人上門威逼——等閑想要進出榮國府都成了一樁難事。

不過以孫紹宗現如今的名頭、權勢,倒也沒哪個不開眼的敢上前聒噪。

連同請來的名醫在內,三輛馬車旁若無人的魚貫而入,直到那角門怦然緊閉,兩下裏噤若寒蟬的‘債主’們,才又蒼蠅似的聚到門樓下躲雪避風。

自角門到二門,一路匆匆似走馬觀花,旁人或許還瞧不出什麽,似孫紹宗這般常來常往的主兒,卻是忍不住心生唏噓。

果然是門庭冷落車馬稀。

等到了寶玉閉門苦讀的小跨院時,他心下卻又是另一番滋味。

這不正是當初自己曾暫住過幾次的所在麽?

平兒、林紅玉、李紈……

還有薛姨媽。

“怎還驚動二郎了?”

正想些著三不著四的舊事,就聽院內鶯聲驟起,卻是李紈領著尤氏迎了出來。

榮寧二府自來一體,榮國府既已遭了難,寧國府自然也落不著好,王熙鳳下獄之後不久,賈珍、賈蓉父子也都相繼被禦史參劾。

因這兩個素日裏比賈赦還肆無忌憚,那罪名也要重上不少,自己成了階下囚不說,還落了個抄家的下場,甚至連府邸都被封存了——當然,他父子二人的罪名,還是比貪墨軍餉的保齡侯輕上些,到底沒有連累家中的婦孺。

寧國府既然被封禁了,尤氏會出現在榮國府裏,也就不足為奇了。

“見過二位嫂子。”

雖和二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但畢竟還有旁人在,故此孫紹宗先是微微垂首以示避諱,這才道:“聽說寶兄弟突然抱恙,我自是要來探視的——何況昨兒去獄神廟探監的事兒,也該跟這邊兒通通消息。”

“那……”

李紈還待說些什麽,院裏卻傳來了王夫人焦躁的催促聲:“不是說請了大夫麽?還不快把人帶進來,替寶玉診治!”

見是婆婆催促,李紈自不敢再耽擱,忙側身將孫紹宗連同那醫生一起讓了進去。

因是寶玉病了,孫紹宗原以為院裏定是人聲鼎沸,誰知到了裏面,卻只有稀稀疏疏幾個仆役往來,倒是賈母、王夫人、邢夫人都在屋內。

想這一路行來,也未曾見過幾個下人,就不知那成百上千的丁口,究竟是被遣散了,還是幹脆自行逃散了。

王夫人原本正惶惶不已,見孫紹宗也隨著大夫走進門來,登時像是尋見了主心骨一般,也顧不得什麽尊卑男女,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含淚道:“二郎,你說寶玉這好端端的,怎麽就、怎麽就……”

“嬸嬸莫要慌張,且讓大夫先診斷診斷。”

孫紹宗一面寬慰她,一面朝賈母施了個半禮。

賈母倒還算是鎮定,示意兒媳退到一旁,親自請了大夫上前問診,隨即又問起了昨夜探監的細節。

其實大體內容,早上就已經遣人來通報了,不過自然沒有孫紹宗說的詳細——當然,和王熙鳳解鎖新地圖的細節,是萬萬不能說的。

書不贅言。

卻說約莫一刻鐘後,那延請來的名醫剛自床前起身,頓時被府上一群鶯鶯燕燕圍在當中。

“大夫,我兒這是怎得了?”

“寶兄弟可有大礙?”

“我家哥兒……”

這七嘴八舌的一通追問,那大夫卻徑自向孫紹宗拱了拱手:“孫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孫紹宗聞言心下就是一沉。

果不其然,到了偏廳就聽那大夫言說:“賈公子身上病症頗是繁雜,若單只一兩樁倒也不難根除,然而現下……”

“現下怎得?”

“嗯,怕是只能徐徐圖之了。”

“能不能保證性命無憂?”

“這個……”

見大夫面露難色,孫紹宗頓時有些急了,他與賈寶玉相交數年,早將這赤子少年視做了兄弟甚至子侄。

當下忍不住質疑:“他不過就是染了些風寒,怎麽就成了疑難雜症了?”

“風邪外侵只是誘因,賈公子也不知是先天體虛,還是後天遭了什麽磨難,肺腑心脈間早有隱疾,又搭著連日來晝夜顛倒,不曾愛惜身子,這驟然遭遇風邪,內外一時俱起……”

賈寶玉毫無疑問是先天體虛的,至於後天磨難麽——當初趙姨娘暗施毒手,險些害了他與王熙鳳的性命,後來雖然僥幸得了解藥,卻也難保留了什麽後患。

兩下裏雜在一處,又搭著他最近廢寢忘食的苦讀,遇到風寒會突然病重不起,倒也並非是什麽奇事。

卻說那大夫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見孫紹宗愈發面沉似水,忙又拱手道:“在下畢竟醫術不精,大人不妨從太醫院裏延請幾位國手,或許有法可醫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