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0章 屋漏偏逢連夜雨

馬車駛離國子監,已經有一段時辰了,但孫紹宗緊皺著的眉頭,卻非但沒有平復,反而愈發深鎖。

當初他提出普法下鄉的法子,一來是想幫大理寺擺脫有名無實的窘境,二來則是有意想打壓、制衡鄉紳勢力,乃至監督基層官吏,以免對百姓盤剝過甚。

然而在滄州府試行的結果,卻並不怎麽樂觀——主要是讀書人的骨頭,明顯要比他預估的軟了許多。

為百姓撐腰的沒幾個,倒在酒色財氣之下的卻是比比皆是,甚至有幾個吃相太過難看,反而激起民變的。

為此,他這個始作俑者在朝堂上,也頗受了些攻訐。

好在內閣大佬們,倒並未就此否定這整個政策,而是提出由大理寺與國子監攜手,遴選一部分監生進行崗前培訓,然後再優中選優,進行第二次測試。

要說這也算是少有的優待縱容了,錯非是他孫二郎這樣炙手可熱的主兒,怕不會有這等三番兩次試錯的機會。

可問題是國子監裏的監生,絕大多數都是富貴出身。

要讓其中幾個背叛自己的階級,或許還能做到。

但要大規模策反……

孫紹宗可不覺得自己有這等本事。

總不能向他們傳授無產階級的革命理論吧?

再說他自己也早把馬列忘了個七七八八,徹底沉迷於腐朽墮落的封建貴族生活了。

唉~

自己果然還是更適合去查查案、打打仗,這些真抓實幹的差事;至於理論指導政綱國策啥的,還是交給那些專業人士為上。

頗有些意志消沉,他也懶得再去衙門理事,直接命車夫打道回府。

可巧剛到了自家門前,就撞見了榮國府的馬車——車身倒還是老樣子,可挽馬卻換成了匹掉毛塌背的老貨。

張成這裏急忙帶住韁繩,對面的老馬也踢踢踏踏停了下來,垂著斑禿的頸子直喘粗氣。

“車上可是孫家二爺?”

隨即就見車簾一挑,襲人自上面連滾帶爬的跳將下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雪嚷道:“您發發慈悲,快救救寶玉吧!”

聽她喊的淒厲,孫紹宗也忙挑了簾子,邊下車邊奇道:“這是怎得了?難道你家大老爺、二奶奶的案子,還能關礙著他不成?”

“不是案子的事兒!”

襲人急道:“這不是前兒有幾個禦史參劾,說我家大觀園僭制麽,老爺生怕再惹來什麽禍事,一面主動上書請罪,一面就命人把園子給封了。

也不知哪個遭瘟的,把這事兒捅到了寶玉面前,今兒一早他就站在園子門口,餐風飲露的誰勸也不肯挪動半步。

這不,沒過晌午人就病倒了,一個勁兒的說胡話,還……還咳出血來了!”

賈寶玉人生中最美好的記憶,多半都在那大觀園裏,如今園子被封了,他一時無法接受,因而病倒,倒也不足為奇。

不過……

這事兒找自己有什麽用?

難道不是應該趕緊找大夫的麽?

孫紹宗先是有些莫名其妙,但看襲人那窘迫的樣子,很快就又恍然大悟——榮國府竟然連求醫問藥的錢都拿不出來了!

可這才月余光景,就算再怎麽衰敗,以榮國府的家底,也不至於困頓成這副樣子吧?

“還不都是那賈蕓害的!”

聽孫紹宗問起緣由,襲人就氣不打一處來,卻又惦念著寶玉那邊兒,不敢多費唇舌。

於是王守業便先命人去取銀兩和老山參等上好藥材,然後再細問究竟。

卻原來前幾天賈璉被太子相中,帶回府中日夜陪伴,榮國府上下一來是覺著羞恥,二來卻也不無振奮欣喜之意,想著等皇帝百年之後,憑著賈璉、孫紹宗與太子的關系,說不得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恰在此時,賈蕓跑到賈政面前,說是得了璉二爺的吩咐,讓悄悄湊一份重禮給太子,好讓榮國府盡早得脫窘境。

賈政信以為真,拼了老底湊出一份重禮,讓賈蕓送往太子府。

誰承想賈蕓卻是一去不復返。

這還不算,沒兩日債主們手裏又多了份單子,上面羅列了榮國府裏幾乎所有值錢的家當,現如今那各家當鋪都有人盯著,但凡是榮國府裏流出去的物件,不管當多少銀子都會被他們截去抵債。

榮國府裏差點就此斷了炊煙。

賈政大怒,下令徹查此事,這一來二去嫌疑卻是落到了賈蕓頭上——因為非但是賈蕓不見蹤影,連他母親也一樣不知去向了。

而直到此時,賈政也才回過味兒來,明白賈蕓竟是帶著那批重禮逃之夭夭了!

“非只如此!”

襲人又道:“就連小紅母親狀告二奶奶的事兒,據說也是他暗地裏鼓動的!”

“這卻是為何?”

大難臨頭各自飛,倒還算是人之常情,可賈蕓好歹也是榮國府未出五服的親戚,卻怎得臨走前還要施以這般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