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5章 躁動

原本孫紹宗還盤算著,等到雙方進行談判時,面對後金國君臣的發難,再順勢露一露肌肉來著。

誰承想一連幾天,那烏蒲端恒都只單獨召見徐輔仁,並不肯讓他陪同入宮,讓之前種種設想,全然沒了用武之地。

好在年節前後,孫紹宗已然在建州城裏立下了偌大的威風,而以徐輔仁的老謀深算,這耍嘴皮子玩心眼的事兒,有他一人足矣。

當然了,徐輔仁每日回到驛館裏,免不得也要把雙方的談判過程,簡短截要的向孫紹宗復述一遍。

目前看來,雙方和談的誠意還是有的——至少暫時是有的——罷兵言和的大前提,第一天就達成了共識。

不過在一些附加條件上,雙方卻始終僵持不下。

譬如大周希望雙方能夠互換戰俘,並釋放被扣押的民眾。

然而被大周俘獲的女真人,多半都已經明正典刑了,這所謂的互換,不過是說出來好聽罷了,其實就是想讓後金單方面,釋放所有的漢人奴隸。

這自然是女真人無法接受的。

再譬如後金希望能夠在興城附近,建立幾個雙方互市的場所。

互市本來倒沒什麽,但女真人除了要求大周不得限制鐵器輸入之外,還要求大周官方出面,對遼東的一些特產采取溢價收購,以保證雙方能夠達成貿易平衡。

這就實在太過分了。

雖說是緩兵之計,可面對一個蕞爾小國——官方甚至還沒承認——做出如此程度的讓利,讓一向公然標榜皇漢主義的周國民眾,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另外還有諸如雙方疆界的劃定,彼此的官方稱呼、往來禮數,後金與瓦刺的關系等等……

總之在相同的大方針之下,雙方的分歧點卻也不在少數。

周國這邊兒,左右是想拖時間,等熬過南邊的戰事之後,騰出力氣來再對後金下手。

而後金則是因為大雪封山,三月底之前,壓根沒法進行規模化的軍事行動。

所以兩下裏都不怎麽著急,這一點點拉鋸似的來回磨,幾天下來,也不見有半點進展。

估計正月裏能談出個大概脈絡,就算是蠻不錯了。

孫紹宗倒無所謂,他本就是能動能靜的性子,除了夥食上有些不習慣之外,每日裏在驛館裏閑散著,就權當是貓冬養膘了。

可隨行的護衛,卻頗有些不安分的主兒。

前陣子總有不開眼的女真人上門鬧事,隔三岔五的就有熱鬧瞧,倒還不覺得如何。

可打從初五開始,一切變得風平浪靜,甚至有不少女真人寧可繞遠路,也不願經過驛館大門。

這一閑下來,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又搭著前幾日,那哈爾祿的老婆嗓音高亢,先在門前罵的眾人一肚子悶氣,後又在門內叫的眾人滿腦子邪火。

本就已經做了個月余光棍,這火氣一上來,哪裏還按捺的住?

於是這幾日先是裏先是托馮薪出面,想請假外出‘閑逛’一番,被孫紹宗壓下來之後,又試圖慫恿他弄幾個婦人進來伺候。

說是幫著洗衣做飯,可孫紹宗隨口一試探,那‘盤好調順’、‘胸聳臀碩’的要求,就足足灌了滿耳朵。

說白了,還不就是下半身那點事兒。

按理說,這身處嫌疑之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孫紹宗應該一口回絕。

可孫紹宗也不是那不通人情的,再者說了,他自己也沒能以身作則,就更不好嚴詞拒絕了。

因此這日經過仔細考量,就琢磨著同徐輔仁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向女真人討幾個朝鮮女人回來——之所以指定要朝鮮人,自然是不願辱及被掠的漢人女子。

……

是日傍晚。

算算時辰,徐輔仁也該從內城回來了,孫紹宗便命人在後院炕桌上擺下飯菜,又燙了一壺陳釀,只等著與他對酒談天。

這千裏迢迢的,自然不可能專門帶個廚子來,所以每日的飯菜實在是乏善可陳,唯有量足管飽這一個優點。

但酒卻著實不錯,四十年的老窖花雕,原本是某個女真貴族的戰利品,可關外苦寒之地,人人皆以飲用烈酒為榮,這幾壇陳釀竟是乏人問津。

直到前些天阿鄰祁圖登門說合,因知道孫紹宗就好這一口,才特地討來做了禮物。

把手爐擰了蓋,臨時充作溫酒的器物,不多時的功夫,馥郁醇厚的酒香,就在屋裏彌漫開來。

這時門簾一掀,寬袍大袖的徐輔仁自外面進來,鼻子抽動了幾下,便不由笑著吟道:“酌酒與君君自寬,人情翻覆似波瀾;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先達笑彈冠;草色全經細雨濕,花枝欲動春風寒;世事浮雲何足問,不如高臥且加餐。”

說著,便自顧自褪了靴子,盤腿坐到了孫紹宗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