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計

正月初九。

隨著年節氣氛漸漸消退,寒冷的建州城,再一次恢復了原本的冷清。

不過在風雪中往來奔走的漢人奴隸們,與年前卻是大有不同——雖然道左相逢時,仍難免抖作兩團,身上的疤痕也較年前多了幾處,可眉眼之間卻透著昂揚與期盼。

反之,那些錦衣華服者,則是個個如喪考妣——至少在表面上皆是如此。

而導致這般變化的,正是大周使者進城後,所引發的一系列事件。

廣德十三年臘月二十六,周使於建州城下,陣斬蒙古鐵騎一十三人,一時名聲大噪。

臘月二十七,建州巴圖魯耶彥登門挑戰周使,約立生死狀,旋死於周使拳下。

臘月二十九,耶彥妻弟率眾夜襲使館,計十七人無一生還。

次年正月初二,大王子阿勒不花攜十二布庫【摔跤手】登門助興,席間致三死九傷,卻未能撼動周使半步。

正月初三,巴牙喇營牛錄額真哈爾祿當街箭射周使,周使擲還以過路牛車一輛,未中,然哈爾祿驚慌之下馬失前蹄,重傷致殘。

是日傍晚,哈爾祿妻登門叫罵,被周使掠入使館,左右不敢阻攔,遂飛報哈爾祿親族,然嘯聚過百,卻終不敢入。

次日,二阿哥阿鄰祁圖親往說合,哈爾祿妻始得脫身——據傳,數日不得並股。

自此,周使系天魔轉世之說不脛而走,又言其天目一開血濺五步,非噬人魂魄方可安撫。

正月初六,後金國主有意召見大周使者,為後妃群臣所阻。

次日,後金國主單獨召見大周正使。

……

砰~

將腰牌往火炕上一拍,姚安民怒沖沖地罵道:“入娘賊!這些女真瓜慫平日裏拽的什麽似的,不成想膽子卻這麽小!前幾日什麽牛錄額真的,婆娘被那姓孫的睡了,屁話都不敢放一句;眼下堂堂後金國主,又連姓孫的面都不敢見!”

雖是白天,可因室內密封昏暗,炕桌上依舊點著盞油燈,被他這一巴掌拍上去,那燭火搖曳,直映的四下裏人影亂顫。

正趴在炕桌上寫著什麽的張秀才,擡頭橫了姚安民一眼,將毛筆往充當硯台的醋碟上一搭,又小心翼翼的摘下眼鏡,珍而重之的收入鹿皮囊裏。

等一切收拾妥當了,這才冷笑道:“有氣你找韃子撒去,跟我這兒嚷個什麽勁兒?”

“我……”

姚安民兩眼一瞪,可終究不敢同此行的二號人物張秀才翻臉,最後頹然的往炕上一坐,盤著退嘟囔道:“我這不是心急麽,那姓徐的老東西已經同韃子談了兩天,誰知道什麽時候就勾搭上了?”

“偏那孫紹宗一直守在驛館裏,吃穿用度又派專人采買,壓根就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他巴巴抱怨了幾句,轉頭再看張秀才,卻發現對方已然閉上眼睛,正慢條斯理的揉著晴明穴。

這下姚安民真有些火大了,憤然起身道:“好好好,這差事是我老姚自己領的,和您張七爺不相幹是吧?那咱們幹脆也別在這兒瞎忙活了,趁早收拾行李回甘肅算球!”

他一邊嚷嚷著,一邊拿眼往東頭屋裏張望,顯然是指著薛副教主能出面主持公道。

然而等了許久,也不見東屋裏有什麽動靜。

而那靠墻依櫃的白蓮教眾們,也個頂個泥胎木塑似的,對他這話沒有半點反應。

姚安民不覺有些騎虎難下,憤憤的咬著牙瞪著眼,忽然一把抓起那進出內城的腰牌,轉身向外便走。

這時墻根底下才有人開口發問:“姚香主不是剛回來麽?這又是要去哪兒?”

“還能去哪兒?”

姚安民憤然道:“自然是去找那姓吳的龜孫兒打探消息!”

說話間,他便推門而出,踩著積雪嘎吱嘎吱的漸行漸遠。

直到此時,張秀才不慌不忙的起身,拿著方才寫的東西到了東間屋裏。

薛副教主正盤腿在炕上打坐,聽到張秀才的腳步聲,緩緩睜開眼睛,輕聲道:“雖然不堪大用,可他到底是心向聖教的,總不便太過冷落了他。”

這說的,自然是方才負氣而走的姚安民。

張秀才白胖的臉上露出些笑意,卻並未回應薛副教主的話,而是珍而重之的,將手中文稿送到了薛副教主面前。

薛副教主又看了他一眼,這才接過來仔細研讀。

半晌,他才遲疑道:“這說辭倒是使得,可那邊兒若是不肯上鉤怎麽辦?”

張秀才不以為意的一攤手:“現如今還有別的法子可想嗎?姓孫的如此肆無忌憚,烏蒲恒端依舊忍氣吞聲,甚至不惜背負怯懦之名,分明已經拿定了主意,要趁朝廷無心他顧,先並吞朝鮮擴充實力。”

“單憑咱們這些人,想要讓女真人改變心意,無異於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