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8章 西出山海

孫紹宗在壽宴上閉口不談,卻不代表大理寺的差人們,也都能守口如瓶。

因此沒幾日的功夫,林齊晟一案的種種細節,就逐步在朝野之間傳播開來,隨之而來的,自然是聲討派與聲援派的沖突。

初時因滿朝故舊的一致力挺,‘謠言止於智者’的論調,一度曾占據喧囂塵上。

但隨著更多細節被披露出來,局勢開始慢慢轉變,爭論也從一面倒的壓制,專為僵持不下的論戰。

最後急於找出事實真相的人們,便不約而同的把目光,集中到了大理寺,尤其是主要經辦人孫紹宗身上。

然而直到此時他們才發現,孫紹宗其實早已經離開了京城。

……

廣德十三年十二月初六。

山海關以西三百裏外的延綿群山之中,一只車隊正冒著漫天風雪,在崎嶇的小徑上艱難跋涉著。

再一次將陷落的馬車,從雪坑裏弄出來,孫紹宗扒開嘴上的面罩,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

他現在越來越覺得,朝廷這次之所以會派自己來,就是指著自己出苦力的!

打從出了山海關,他所擔當的角色,簡直和牛馬沒什麽區別——甚至短途負重還在牛馬之上。

可不這樣又能如何?

難道讓年近七十的徐輔仁放棄馬車,跟眾人一起步行跋涉?

那估計沒等到地方,老頭就先客死他鄉了。

“將軍。”

這時有人深一腳淺一腳的湊到近前,恭敬道:“再過不遠,就是我妻子娘家的部落了,我們可以在哪裏好好休整一晚上,等風雪過去再繼續趕路。”

這湊過來說話的人不是別個,正是曾在大理寺天牢尿桶旁,被鎖過幾日的女真副使阿鄰祁圖。

說是副使,但這廝其實是女真偽王的同胞弟弟,論身份之尊貴還在正使之上,更兼一身蠻勇過人,平日裏橫行霸道飛揚跋扈,只有他占便宜的份,何曾吃過什麽虧?

因此在大理寺被鎖在尿桶旁的那幾日,當真是這廝畢生所受最大的恥辱。

當時他也不知多少回,咬牙切齒的發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因此在聽說,要與大周使者一同返回後金時,阿鄰祁圖便摩拳擦掌,準備在路上加倍的報復回來——就算正經使者不好折辱,當著他們的面欺辱幾個漢民,總不是什麽難事。

然而十數日過去了……

眼見孫紹宗自顧自的拍去手套上沾染的積雪,壓根不曾理會自己,阿鄰祁圖又涎著臉往前湊了湊,奴顏婢膝的道:“我已經讓人提前趕過去準備酒菜,並且征集部落裏能歌善舞的女子,屆時也好讓將軍見識一下我族的風土人情。”

孫紹宗這次撇了他一眼,冷笑著反問:“見識?”

“不不不,是品鑒、品鑒!”

對漢話十分熟悉的阿鄰祁圖急忙改了詞,看看左右無人,又壓著嗓子嘿笑道:“不滿將軍大人,我族女子最愛勇士,您若肯顯露些身手,定能讓她們在床上熱情百倍!”

“嗤~”

孫紹宗嗤鼻一聲:“異族女子,本官又不是沒睡過。”

說著,重新戴好面罩,將口鼻遮住,一副不想多言的樣子。

可即便如此,阿鄰祁圖依舊綴在他身旁,笨嘴拙舌的拍著馬屁。

十多天前,剛剛離開京城的時候,這廝活像是一條擇人欲噬的惡狼。

而眼下,他卻已經進化成了一條搖尾乞憐的哈巴狗。

當然,這也只是在孫紹宗面前罷了。

面對其他人——甚至是徐輔仁和女真人的正使——阿鄰祁圖依舊會露出暴躁驕橫的本性。

這固然是孫紹宗不斷打壓調教的結果,但更深層次的原因,還是源於生活在惡劣條件下的女真人,對個人武力的強烈崇拜。

而孫紹宗的武力值,顯然已經突破了這個世界,原本該有的程度。

因此不僅僅是阿鄰祁圖,整個女真使團裏,至少有一多半的人對孫紹宗敬畏有加,少部分甚至已經達到了圖騰崇拜的程度。

當然,使團正使野速該,以及智囊互裏波等人,都一直保持著當當程度的冷靜,甚至明裏暗裏的,曾經試圖阻止阿鄰祁圖等人,繼續親近孫紹宗。

然而所獲得的成果,就是互裏波的臉腫了整整三天,到現在也還沒能消腫。

閑話少提。

眾人就這般在風雪中,又艱難跋涉了半個時辰,眼前忽地豁然開朗,風雪卻反而減弱了不少,卻原來是進入了一座山谷之中。

“阿鄰祁圖、阿鄰祁圖!”

剛通過了山谷口,隔著老遠,就見有谷內有十余人迎了上來,當先一人身形魁梧健步如飛,一路叫嚷著阿鄰祁圖的名字,便與他狠狠撞到了一處。

兩人都有些發力過猛,再加上本就裹的狗熊仿佛,這一撞便齊齊倒在了雪地裏,又哈哈大笑著爬了起來,你一拳我一拳的互相擂著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