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7章 獅兒難與爭鋒

正午過後,後衙花廳。

孫紹宗趕到的時候,魏益正同李文善相對而坐,那小圓桌上的檀香都已經燃去大半,顯然二人已經獨處了許久。

考慮到孫紹宗是接到通傳之後,就立刻動身趕了過來,基本可以推論,李文善至少是在一刻鐘前,被魏益請到了此處。

這是在向自己示威?

還是存了挑撥離間的心思?

無所謂了,就算這二人真的已經勾連起來,只要李文善不是個混吃等死的,自己炮制出的‘普法下鄉’政策,也必然會讓他改變想法。

“孫少卿。”

眼見孫紹宗從外面進來,李文善忙起身相迎。

魏益卻坐在椅子上紋絲未動,只是向左側空著的椅子微微一揚下巴:“坐吧。”

經過最初的過招之後,這老貨私下相處時,倒也懶得再裝什麽親近了。

孫紹宗笑著向李文善還了一禮,一面往椅子上坐,一面將兩份奏章放在桌上,分別推到了二人面前:“這是具體的章程,還請二位大人斧正。”

奏章要準備一式兩份,這乃是朝中慣例——否則上奏幾個月之後,朝廷又突然問起這事兒來,你卻早把內容忘了個七七八八,豈不尷尬的緊?

李文善下意識的接住,在身前擺正了,就待翻開來細看。

魏益卻是伸手將那奏章按在桌上,一副先禮後兵的架勢:“這是孫少卿轉任大理寺之後第一份提案,我等自會認真對待——但天師府的案子與此並無什麽瓜葛,還望孫大人莫要混為一談。”

孫紹宗微微一笑,並不曾有只言片語回復,只是做了個‘敬請過目’的手勢。

魏益頗有些不滿,可無奈李文善已經展開了那厚厚的奏章,聚精會神的翻看起來。

他獨力難支,又不願意破壞與李文善聯手的假象,便也只好暗罵一聲,將按在桌上的奏章往身前拉了拉,鄭重的翻開細看。

正因為同孫紹宗不睦,所以他對待這篇奏疏的認真程度,其實還在李文善之上。

不過他的精力,更多是放在找漏洞上。

原本以為孫紹宗雖然是個有才幹的,但畢竟是武夫出身,行文之間難免會有疏漏之處。

哪曾想逐字逐行的審閱到一半,那奏章條理分明不說,遣詞造句竟也是文采飛揚。

代筆!

這粗坯必然是找了代筆!

不過……

這奏疏裏提出的具體政策,倒也稱得上是言之有物,若真能做到的話,也似乎的確能解決大理寺的窘境。

生出這等想法之後,魏益幹脆又從頭看起,這次卻沒有指摘褒貶的意思,而是沉下心來,仔細領會著其中的幹貨。

刨去慣例的歌功頌德不提,這篇奏疏開篇先以詳實的數據,列舉了全國各地——尤其是西北、西南鄉間,日益言重的私鬥之風。

然後由此引申,認為各地官府在教化方面——尤其是法治方面的教化,投入的精力遠遠不夠。

以至於鄉野小民不知朝廷法度、不畏朝廷法度,受害者甚至恥於訴諸於官府,反而篤信宗族勢力。

而面對這等現象,某些地方官吏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甚至樂得輕松自在。

等到事態在他們的縱容下不斷擴大,最終釀成惡劣的群體事件之後,地方官吏才會倉促出手。

如此一來非但為時已晚,更容易惹來民怨、甚至激起民變。

而長此以往,朝廷的威權,又必然會被地方的豪強勢力,甚或是某些宗教所取代。

如今大周國勢強盛【顯然是馬屁】,倒也未必如何。

可一旦國家有難,又或是遭逢連年災害之際,必然會誘發大亂。

【此處雖然沒有明言,但陜甘白蓮教叛亂的舊事,卻正好能夠套進去。】

有鑒於此,孫紹宗在奏疏裏提議,朝廷應該在另外建立一套教化體系,爭取將朝廷法度深入田間地頭,讓每一個百姓都知法、畏法,明白觸犯朝廷法度的下場,以及該如何以朝廷律法,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除此之外,也可以利用這套體系,對地方官吏的教化職責,以及執掌刑名法度是否公平公正,進行相當程度的監督。

其實一開始看到這裏的時候,魏益頗有些不以為意,覺得孫紹宗這純屬是異想天開。

畢竟朝廷現如今,就已經在為冗官冗員的事情而反惱了,又怎麽可能在現行制度之外,再另搞一套宣揚法度的官僚體系?

但孫紹宗接下來的構想,卻並非是另立什麽官僚體系,而是利用現有的科舉制度,來借雞生蛋。

按照朝廷規定,秀才中成績相對出色的一批,會作為廩生進入府、州、縣學,並領取一定數量的補助。

而其中最優秀的,則是會被選拔為貢生,進入國子監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