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變遷

子夜時分。

孫府的角門忽然左右分開,四只燈籠前後簇擁著,走出了孫紹宗、於謙二人。

就聽孫紹宗邊走邊感慨道:“我空擔了個老師的名分,卻做了兩年甩手掌櫃,虧得有廷益替我督導他,否則這小小年紀,便是有些靈性,又豈能一鼓作氣闖過院試、鄉試兩關?”

這說的,卻是孫紹宗當初收下的弟子李賢。

要說這大明的中興名臣,果然不是吹出來的,一面侍奉癱瘓在床的親爹,一面還要照應家裏的生意,愣是接連考取了秀才、舉人的功名。

如今在京城之中,儼然也是小有名氣少年才俊。

“唉。”

於謙嘆息了一聲,搖頭道:“以李賢的資質,若肯再埋頭苦讀上幾年,便是一甲頭名也未必不能爭上一爭——只可惜他那父親,怕是熬不得這許久了。”

當初李賢的父親李升,被屈打成招含冤下獄,雖說後來被孫紹宗平了反,卻是落下了一身的病根。

聽說他現在瘦的就跟蘆柴棒仿佛,也不知什麽時候就要撒手人寰了。

而李升眼下最大的期望,就是希望能看到兒子高中進士,所以李賢明知學識上有些欠缺,還是毅然決定要參加明年的春闈。

這一科落榜了倒也沒什麽,怕就怕不尷不尬的弄個同進士,屆時大好的前程可就要橫生波折了。

只是這盡孝的事兒,誰也不好硬攔著……

說話間,兩人已然出了大門,於謙緊趕幾步到了台階下面,轉回身拱手道:“十三叔請留步,您囑托的事情,小侄定會盡快設法打探清楚。”

孫紹宗把手一擺:“也不急在一時,你回去早點歇了吧,明兒還要去宮中當值呢。”

於謙應了聲‘是’,又倒退了兩三步,這才轉身上了馬車。

目送那馬車遠去,孫紹宗自顧自的回了府裏,腦子裏卻還在琢磨著,方才從於謙那裏打聽來的種種消息。

這大晚上的,他把侄女婿叫來家中,自然不僅僅是為了感謝於謙,替自己進到了老師的責任。

事實上,孫紹宗找於謙過來,主要是問一問京城朝野的格局,順便再委托他打探一下,大理寺上下的官員構成、派系傾向。

要說於謙不愧是有氣運加身的主兒,當初因他在春闈時冒天下之大不韙,直斥太上皇的種種罪狀。

連同孫紹宗在內,都以為於謙起碼要沉寂上幾年,等到太上皇駕崩之後,才能有出頭之日。

誰承想剛過了半年,忽然就鬧出了‘龍根案’,廣德帝和太上皇明著雖沒有撕破臉,暗地裏卻是勾心鬥角。

而於謙也因禍得福,接連得了提拔,前年冬天先是從翰林院檢討升任編修,今年春天又遷轉成了戶部都給事中。

別看這戶部都給事中,不過是正七品的官職,卻是一等一的位卑權重,總攬稽查戶部上下一應事宜不說,還兼有輔助皇帝處理奏章的職責,說是天子近臣也不為過。

再加上於謙的老師又是吏部尚書王哲,如今對朝中的局勢不說是了如指掌,起碼也是爛熟於胸。

不過說實話,孫紹宗原本也沒打算找於謙的,畢竟自家大哥在京城經營日久,又是骨肉血親,說起話來更要方便許多。

可惜大哥前些日子得了差遣,率隊北上遼東,找韃子們實驗新式火器去了,按時間上推斷,怕是至少還要六七日才能回京。

偏朝廷這次的封賞,又下來的如此之快——平常四品以上的任用,都要拖上月余光景——孫紹宗無奈之下,也只好先尋於謙打探究竟了。

卻說這朝中最近,還真是動作頻頻。

其中最萬眾矚目的,自然是吏部天官王哲,即將遞補進內閣的消息。

這消息本身倒並不出人意料,畢竟兩三年前,就有風聲說王哲要入閣了,年前內閣首輔隋邊琪病重請辭之後,消息更是傳的沸沸揚揚。

如今都過去大半年了,才堪堪塵埃落定,自是沒什麽新鮮可言。

但王哲入閣後空出的吏部尚書,卻引起了無數人的眼熱,據說朝中好幾股勢力,為此鬥的不可開交。

不過根據於謙透露的內部消息,王哲其實已經推舉了接任人選,而且還得到了皇帝的認同。

而這接任人選也是孫紹宗的熟人,正是當初因為天狗吞日,而被迫致仕的徐輔仁。

徐輔仁當初距離次輔之位,也只是一步之遙,在朝中也是自成山頭,並不會偏向哪一方勢力,因此由他出任吏部尚書,最合適不過了。

另外一個在孫紹宗看來,同樣重磅的消息,則是保齡侯史鼐即將外放雲南巡撫。

史家雖是一門兩侯,卻是朝中有名的‘薪水小偷’,向來只拿薪俸不幹正事兒。

如今史鼐驟然間被提拔做了巡撫,要說是看重他治理地方的本事,恐怕誰也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