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不肖種種大遭笞撻

其實近些時日,因為賈寶玉為人行事大有長進,賈政已經甚少責罵他了——只是這長久以來深入骨髓的畏懼,又豈是輕易便能消退的?

故而一聽說父親喊自己去榮禧堂見客,賈寶玉那娃娃臉頓時便垮了下來。

期期艾艾的趕到外面,向那傳話的婆子探問道:“卻不知是那家的貴客到了,還要喊我過去作陪?”

不等那婆子回話,他又忍不住胡亂揣測道:“莫不是興隆街的賈雨村又來了?”

那婆子忙道:“這次卻不是賈府丞,而是個陌生的面孔,聽說來了咱家,便點名要見二爺您呢。”

陌生的面孔?

賈寶玉被弄的一頭霧水,可既然人家點名要見自己,不去肯定是不成的。

於是他折回藕香榭裏,向孫紹宗和於謙告罪道:“實在是不巧,府裏忽然來了客人,點名要見小弟,小弟怕是只能暫時失陪了——還請兩位兄長多多包涵。”

說著,又叮嚀賈蘭好生應對考校,便自顧自的趕到了榮禧堂中。

而寶玉這一走,旁人倒還罷了,卻把李紈急了個夠嗆,她因是守寡的節婦,實在不方便與外男碰面,所以才特地托了賈寶玉看顧兒子。

誰知這小叔子竟是如此的不靠譜!

一想到兒子如今在外面孤立無援,也沒個正經的長輩陪在身邊,她便急的團團亂轉,恨不能黏上胡子裝成男人,好到外面頂替了寶玉。

林黛玉見狀,忙悄聲寬慰她道:“嫂子莫慌,既是尋到二舅舅那裏,肯定不是寶哥哥的朋友,他隨便應付兩句也就該回來了。”

說著,又吩咐紫鵑道:“你從後門出去,到那榮禧堂附近候著,若是寶哥哥出來,便催他趕緊回來,莫誤了蘭哥兒拜師的大事!”

見紫鵑匆匆的去了,李紈又側耳傾聽了半晌,發現兒子在外面雖不說是對答如流,最起碼言語相當得體,並不見半分慌亂之意,心下便也漸漸松了一口氣。

耳聽得那於謙考校了功課進度,又出了些明心見性的問題,便忽然間沒了聲息。

李紈情知是到了關鍵時刻,一顆心直慌的怦怦亂跳,情不自禁的攥住了半邊胸脯,正不知疼的發力狠掐,卻忽見紫鵑去而復返,在外面便慌張大叫道:“姑娘、姑娘!可了不得了,舅老爺也不知為了什麽,要生生打死寶二爺呢!”

一聽這話,水榭裏眾女頓時嘩然一片,除了李紈之外,卻還有誰關心賈蘭如何?

忙都一股腦迎了出去,七嘴八舌的探問著。

卻原來寶玉到了榮禧堂裏,便見一個清瘦高挑的五品官,正由自家父親相陪著坐在上首,橫眉冷目的,竟是極其倨傲。

再怎麽說賈政也是貴妃娘娘的生父,勉強也能稱得起一聲‘國丈’了,區區一個五品官,怎得竟敢在他面前這般無禮?

賈寶玉正自納悶,就見賈政跳將起來,聲色俱厲的喝問道:“該死的奴才!你在家不讀書也罷了,怎麽又做出這些無法無天的事來!那琪官既然是忠順王爺駕前得寵的人,你是何等草芥一般,怎敢無故引逗他出來,一連六七日也不著家?!”

原來那清瘦的五品官不是旁人,正是忠順王府的長史周謨。

因那日蔣玉菡回府之後,竟與忠順王口角起來,最後更是揚長而去,連著六七日不見人影。

忠順王便發了雷霆之怒,勒令周謨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蔣玉菡搜羅出來,帶回王府懲治。

而周謨常派人刺探蔣玉菡的陰私,故而曉得他如今與賈寶玉最是親近,因此領了王爺的諭令,便毫不客氣的找到了榮國府裏。

卻說賈寶玉見父親暴跳如雷的模樣,頓時唬的渾身都軟了,幸而最近膽量見長,才沒有哭出聲來,只連聲喊冤道:“父親明鑒,我與琪官只是萍水相逢,並無多少交情可言,近日又一直在家忙著詩社的事兒,與他已是許久未見,又何談‘引逗’二字?”

眼見他推了個幹凈,未等賈政開口,那周謨便先冷笑道:“公子也不必掩飾了,或是隱藏在家裏、或知其下落,您趁早說了出來,我等少受些辛苦,自然也感念公子的好處。”

賈寶玉仍是連說不知。

周謨便又冷笑道:“下官若是沒有真憑實據,如何敢找到府上來?罷了,原本不想當著老大人,將那些沒臉子的事情道出來,如今卻是不說不成了。”

說著,他那目光落在賈寶玉腰間,哂道:“既然是萍水相逢,並無多少交情,王爺賞給琪官的紅汗巾子,卻怎麽到了公子腰裏?!”

賈寶玉當時如遭雷擊,直將魂魄都轟散了大半,心下暗道:他既連這樣機密的事都知道了,大約別的也瞞不過他。

而忠順王最是寵愛蔣玉菡,萬不會因幾日未歸,就重重處置蔣玉菡——不如便先打發了這周長史,免的他再說出別的事來,更不好在父親面前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