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教主垂憐

偏幽走在橋上,看橋下湖面許多的花燈閃著星星點點的燈火,湖面的波光與月夜交相輝映,在一片熱鬧中凝結出幽藍的靜謐。有戴著白鹿面具的少女攜著姐妹在岸邊羞怯地許著願,有戴著猴面的小孩拉著父母到處亂竄。在這佳節裏,許許多多的生命流淌在簡單的快樂中,那麽有活力,生機蓬勃得撲面而來。偏幽撐著手肘,靠在護欄上,不自覺地微笑。

漸漸地,街道上的人影少了,賣面具和花燈的店家也收了攤。偏幽走到寂靜的河邊,將手中的小兔子花燈緩緩放入了河面。深夜的月光在水中波蕩出無數漣漪,偏幽站在冷清的岸邊,看著花燈在幽暗的河面漸漸飄遠,遊向了不知名的他方。

回了教派,飄浮在這片區域裏的欲望、浮躁、氣血上湧撲面而來,偏幽輕嘆一聲,有些扼腕。縱使頹靡、病態、為禍四方,注定被打敗,被屠戮,此時此刻,魔教內部湧動著的鮮活而獨特的氣息仍舊真真切切地沸騰著,讓置身其中的人不得不承認,這份野心與欲望交織的駁雜也有著張揚而自在的殘酷之美。

偏幽回到房內,解下黑金色的狐面,脫下裹在外面的白裘,露出清俊的身姿上兩片殷紅的唇瓣。素手摘下束發的梅枝,偏幽將其插入白玉瓷瓶內。獨枝上還殘留著一朵粉白梅花,輕輕地垂在棕黑細枝上,我見猶憐,柔弱微香。

洗漱罷,偏幽放下紗帳,正準備入睡之際,卻被來人闖破了一室靜謐。

右護法恭恭敬敬地跪在床幃旁,激動地說著自己的發現:“教主,左護法陽奉陰違,將藥人全都轉移了陣地。我闖入一秘密洞穴看,只見裏面密密麻麻地全是藥人的屍骨。毒發身亡的屍骨累在洞穴裏,蛇蟲鼠蟻爬遍,一具具的白骨堆積起來,竟把洞穴填上大半。”

偏幽輕嘆了口氣,掀開紗帳,起身披上外衫,道:“隨我去看看。”

右護法跪在地上,眼見著一雙素白玉手推開帷帳,明明是極其病態的冰膚,卻生生顯露出一份花開到極致的頹靡敗色。右護法喉嚨湧動,旋即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偏幽隨著右護法一路疾行,還未到洞穴外,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屍體腐爛發臭的腥惡味道。右護法倏地跪下來,道:“洞穴內臟亂不堪,教主,要不您留步,我進去將尚還存活著的人全都帶出來。”

偏幽扶起右護法,失笑道:“不必如此,本座倒也不是什麽弱不禁風的書生才子。”

說罷,偏幽緩步走進洞穴內。右護法在其後點燃了火把,照亮了幽暗無比的洞穴。暈紅的火光照耀在水津津的蘚類植被上,也照亮了重重疊疊腐爛大半的屍骨。還有蛇蟲鼠蟻在爛肉白屍上爬來爬去,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

偏幽微蹙眉頭,見著這一具具的屍骨,本只對左護法無感,現今卻生出些止不住的厭惡來。繞過堆積的腐爛白屍,偏幽往更深處走去。

洞穴深處響起鎖鏈的哐當哐當聲,有人沉重地移動了身軀,摩挲著洞石的鐵鏈,吱嘎吱嘎,拖曳著那人的腳步。

偏幽走進一看,只看見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被重重鎖鏈困囿,動彈艱難,渾身臟汙。偏幽運起內力,將鎖鏈破開,就見那少年倏地將要跌倒在地。

他飛過去將人抱起,脫下外氅裹在那少年單薄的身軀上。右護法連忙湊過來接手,那少年卻死死地拉著偏幽的袖子,任憑右護法如何扒弄,也沒能讓少年松開手。

“罷了。”偏幽拂開右護法的手,見少年的指骨被右護法掐得淤青紅腫不自然地彎折了,不由得微蹙眉頭,安撫地拍了拍少年的背,抱住他繼續往前走去。

右護法心裏暗恨,恨不得將那臟汙少年粉身碎骨。教主一身清白高潔,竟不知被哪來的低賤藥奴弄臟了衣衫。那藥奴何德何能,竟敢讓教主勞累。他剛才就該直接震碎那賤奴的心脈!

偏幽回過頭,瞅了瞅右護法不善的神色,淺笑:“走吧,無礙。”

右護法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人,對他忠心耿耿。偏幽最開始禁止教眾再行惡事時,右護法是他手裏最鋒利的刀。只是右護法對他也太過緊張了些,每每關系到偏幽,哪怕只是小事,右護法行事也格外狠辣,這一點讓偏幽總有些無奈。

繼續前行,也看到了不少被重重鎖鏈纏身的人,卻都已死去。走出洞穴,偏幽長嘆口氣,想不到這懷中少年竟是唯一的幸存者。

“教主,左護法實在是不把您的命令放在眼裏。您讓他放走藥人,他就索性尋了個地全部坑殺。”右護法蹲身行禮,不忿道,“就讓屬下出馬,殺了他,以正我教威儀。”

右護法話還未盡,風已乍起,吹得四周的樹林嘩嘩響,暈染出幾分肅殺淒涼意。偏幽心下微嘆,接過一片零落的枯葉,道:“多帶些人,做得仔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