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渡船

春雨一連幾日,白茫茫的水汽在密林間延綿開去。

老驢歡快的甩著禿尾巴,伸著舌頭去卷地上的嫩草,抓著它兩只耳朵的蛤蟆道人,控制平衡時,拿蹼打它。

“叫你別學老夫,還學!”

書架裏,聶紅憐哼著歡歡喜喜的曲兒,偶爾嗖的一下,探出手臂,將路旁的野花摘去,陰風輕輕一吹,花瓣脫落,飄去後方,落在臟兮兮的書生袍上。

陸良生指尖將花瓣夾在手中,笑了笑,腳步虛浮,搖晃的跟在後面,拿過腰間的葫蘆,擰開木塞,仰頭倒了一口。

只有點點滴滴涼意的在舌上化開。

“呃,沒酒了……看來一個葫蘆還不夠啊。”

自言自語般的嘀咕,陸良生又抖了兩下酒漬入口,就真的一滴也沒有了。

外人看來,陸良生活脫脫就是一個酒鬼書生,甚至還有點神智不清,可那邊老驢上的蛤蟆和女鬼知道,書生比誰都清醒,只不過是想不停的喝酒來麻痹自己罷了。

曲兒停下,紅憐飄進雨幕,看向跌跌撞撞在走的陸良生。

“公子,快點。”

“嗯,就來。”

聽到回應,聶紅憐有些擔憂的望去驢頭上的蛤蟆。

“蛤蟆師父,公子以後都會這樣意志消沉嗎?”

相對於紅憐的擔憂,蛤蟆道人反而不在意徒弟現在的狀態。

“無礙,你不懂男人,意志消沉不過暫時的,而且這種狀態對修行中人是極好的磨礪,一旦看破明悟過來,哼哼,那就不一樣了,老夫當年也是這般過來的,呱。”

某一刻,他又想起某座山裏,埋下的女人。

……恢復修為後,該去看看了,過去這麽多年,也不知還在不在。

想了片刻,蛤蟆系了一根野菜在繩子上,用木枝挑著,引老驢前行,回頭鼓著蟾眼大聲催促一番。

回正過來,搖了搖頭。

唉,老夫真是操碎了心。

一鬼一蛤蟆並不知,陸良生一路醉酒,卻是從未停下修煉,乾坤正道的修行也不知是不是受過天雷一劫後,有了些許變化,隱隱到了瓶頸。

而途中翻看《山海圖志》隨著修為漸進,從畫、文字也有了一些感悟,這種感悟讓他有些說不出來,翻看其他書籍卻是沒有。

“難道……只有山海圖志這本書才行?”

甩開混亂的思緒,陸良生蹣跚搖晃的腳步極為穩健,饒是崎嶇的路面,也能如履平地,聽到紅憐那聲“快點。”

“來了!”

書生回了一句,袖口一揮,沾染泥水的步履一點,身形奔去前方,躍起的一瞬,橫坐到驢背上。

驢子四肢承受不住,抖了抖,頭頂的蛤蟆眼疾手快,一把抱住驢耳,回頭拿眼瞪過去。

“孽徒,呱。”

嗯哈嗯哈~~

老驢像是能聽懂般,伸出舌頭,嘶鳴點頭。

隨後,蛙蹼蓋了下去。

“又學老夫!”

紅憐躲在畫裏輕笑,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這處叫不出地名的山間,水霧彌漫,人聲、驢鳴、女鬼輕笑,以及蛤蟆氣急敗壞的嘶吼,熱熱鬧鬧的穿行而過。

走出這片山的時候,已經是下午,雨勢還未停下,遠方已有江水嘩嘩的流淌聲傳來。

順著這條道路延伸,隱約能見行人商旅來往官道,應該是有一個渡江的碼頭,未免太過駭人,陸良生撤去避雨的法術,可惜書架內沒有油紙傘,之前那把都還是周府上的。

“用慣了避水術,都忘記還有紙傘這回事。”

牽著老驢就這麽淋著雨過去,江面水汽彌漫,白茫茫的一片,這種雨天不適合渡船,數艘客船下了繩子,拴著渡橋木樁上。

陸良生過去時,正有七人圍著一個船家七嘴八舌的說著什麽。

“真有急事,船家,行個方便吧。”“……我也有急事,三年未歸,家中婆娘給我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就是,船家,你看大夥兒都急著有事。”

七人當中,還有四人書生打扮,背著書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叫你們不要急著趕路,現在可好?”“還怪我?上次夜遇狐狸精,還不是你惹的,結果害得我們三個考舉都不成。”

“就是,不過我覺得船家說得有道理,江面水汽茫茫,行船太過危險。”

“……危險又不是遇上妖怪,怕什麽?!”

……

絮絮叨叨的話語聲裏,陸良生看著這四人背影,總感覺有些眼熟,卻是有些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便是徑直過去老艄公拱了拱手。

“船家,我也要渡船。”

之前最先說話的三人,紛紛嚷道:“老船公,你看,這不又有買賣上門了嘛。”

頭發花白的老倌看了看面前的八人,尤其是最後這位牽驢而來的書生,渾身濕漉漉的,像是走了很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