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君子交淡如水

接壤北周地界,山勢逐漸變得崎嶇,春雨延綿兩日,遠遠望去山間披上了綠色。

鉛青色的雨幕之中,書生醉醺醺橫臥驢背,捧著書卷看的津津有味,一手懸著酒葫蘆,偶爾揮了揮袍袖,落下的雨點偏去四周。

老驢晃著脖間的鈴鐺,慢悠悠在走,不時俯下腦袋卷去冒出頭的青草,頭上,系著繩子的蛤蟆抓著驢耳,看去書生手中一搖一晃的葫蘆,嘟囔:“老夫只是讓你保管,你竟然拿來裝酒。”

翻了翻蟾眼,隨後估摸著時辰,開口說道:

“良生,該吃飯了!”

後面的書生打了一口哈欠,搖晃的翻下來,腳步卻是奇穩,怎麽也不倒,隨手牽過韁繩,走去前面一間破敗的茅屋,淅淅瀝瀝的雨水淋在茅草上,順著傾斜的角度,又從另一頭缺口滴進裏面。

灰暗的房裏,瓦罐破碎一地,只有一張木床也無人修繕,塌斜在地上。

去年一場大旱,讓無數人離鄉背井,有些人死在了路上,一些人遠走別處討生活,這一路過來,不少地方恢復些許生氣,但像這種沒了主人的房屋,還是隨處可見。

丟開韁繩,仍由老驢在檐下,陸良生懸著葫蘆,跌跌撞撞走到門口,哈口氣,說了一句。

“路過此處,暫時落腳歇息,還望行個方便。”

又說了句:“叨擾了”方才蹣跚走進裏面,揮袖一掃,外面冷風吹進來,將地上塵埃枯草掃去角落,就著地面渾不在意的坐下來。

離開京城之後,衣服也未換過,還殘有濃郁的酒氣,像個邋遢的書生。

蛤蟆道人捧著發硬的幹糧,放進嘴裏磨了兩下,呸的一口吐到地上,這種東西怎麽入得了口!

將幹糧放去一邊,背著小畫軸,一屁股坐了下來,撐下巴望去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水。

“唉,為師忽然有些想那小道士了。”

“先湊合吧師父,這賀涼州才經過大旱,沒什麽好吃的。”

陸良生咬了一口餅子,指尖撥去一頁《山海圖志》,這種志怪小說,讓他在路上看得入迷,自從知道裏面記載的那種人芝是真實存在的,有時候會想,往後會不會有緣碰上書中記載的其他兇獸或靈獸。

醉眼看去門外滴答交織的雨簾,解下腰間的黑紋葫蘆,拿嘴扒開塞子,灌了一口酒,愜意的橫躺下來,伸手去抓地上另一塊餅子。

“為師的葫蘆被你拿去裝酒,現在還想搶為師吃的?”

蛤蟆急忙撲過去,將地上那張餅子,抱在懷裏就轉去一個方向。

呵呵。

這一幕,令得畫軸內,傳來紅憐的輕笑,此時屋內昏暗,外面又是連天小雨,出來倒是無妨。

聶紅憐飄出畫卷,蹲在書生旁邊,俯身聞了一下,纖弱的小手在鼻下連連扇了扇。

“公子,還是別喝了,你身上都臭了。”

“生人勿進,豈不更好?”

陸良生闔上書冊,坐正靠著墻壁,書本在手心裏砸了一下。

“忽然想起來,沒給老孫留口信。”

另一邊,蛤蟆道人盤腿坐在地上,轉過臉來,看去徒弟,兩腮一鼓一收,擠得蟾眼都眯了起來,使勁嚅著嘴裏的餅子。

“你有空關心這個,不如想想晚上吃什麽?一路慢吞吞的,想餓死為師啊。”

紅憐撐著下巴,半空飄來飄去,點了點頭。

“是啊,公子,我們走的這麽慢,在等誰?孫道長嗎?”

指尖快速翻過書頁,陸良生聽著屋外滴答落下的雨聲逐漸化作嘩嘩的聲響,搖了搖酒葫,倒進口中。

“見見故人而已,來賀涼州後,他如果還在這裏,應該能感覺的到。”

說到這裏,屋內女鬼忽然偏頭望去門外,蛤蟆道人跟著停下咀嚼,嘴裏含著還沒磨碎的餅子,鼓鼓囊囊的趴去地面。

“好像不是和尚。”

外面響起馬鳴,還有車轅的聲音,片刻有人大呼小叫。

“快點,把馬栓上,進去避雨。”

“來了。”

“咦,這裏怎麽有一頭驢。”

“應該也是和我們一樣,路過避雨的。”

沙沙沙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五男一女,還有七八歲大的孩童帶著一身水汽匆匆進來,見到裏面一個書生坐在地上,醉醺醺的模樣。

為首的一個中年男人拍了拍袍上的雨漬,略微朝陸良生拱起手,算是唐突間的問候。

“我非此間主人,也是來避雨的,諸位隨意,隨意。”

陸良生靠著墻,袍袖灑開,隨性抱拳一拱,看去那邊幾人一孩子。

真是似曾相識的一幕啊,上次也是這般遇到陳靖的,便是不由多看了那孩童一眼。

孩童也正看過來,雙瞳一褐一藍,頗為奇異,看著那邊朝他微笑的書生,孩童下意識的輕輕拉了一下身旁的父親,小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