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河上有風,吹得船身一蕩又是一蕩。

孟瑾棠青色的袖子輕輕晃動,她目光輕轉,看見船艙的墻壁上,刻著木制的浮雕,她瞧了一會,伸手拔出浮雕身側的劍柄,發現後面果然接著一截鋒利的劍刃。

溫飛瓊介紹:"人邊上那朵花,若是按下去,就會有暗器發出。"

這些清理細致的雕刻看似裝飾,實則暗藏殺機,孟瑾棠望了墻壁一眼,又望了溫飛瓊一眼,心中忍不住劃過"物似主人形"五字。

無情劍溫公子神色如常,仿佛沒意識到寒山掌門在想寫什麽,笑吟吟地倒了杯茶給她。

他遞過茶杯時,手忽的一松,茶杯直墜下去,杯底上附有一縷真氣,這只盛有茶水的杯子輕輕落在桌面上,卻沒發出半絲聲響。

在茶杯下落的同時,溫飛瓊的右掌自杯側穿出,疾點向孟瑾棠小臂,寒山掌門毫不意外地做出應對,她五指斜拂,如撥琵琶,兩人見招拆招,都沒以內力相拼,然而動作快捷異常,須臾間已翻翻滾滾拆了四十多招。

他們變招的速度實在太快,從動手到現在,手臂竟一直不曾相碰過。

河面上除了這艘木船外,還有別的遊船畫舫,晚風冉冉渡水而來,船上的木窗忽然被吹開一線,偶然經過的遊人,側身時意外瞥到裏面的白衣公子。

維摩城周圍的江湖人士,因為前車之鑒過於慘痛,一貫不敢以貌取人,他們並未因為那位白衣公子長得跟維摩城少主一樣,就當做是無情劍本人親至。

何況他們也從未見過,像今夜這樣的溫飛瓊。

一個浪花迎面打來,船頭隨之一翹,孟瑾棠借著環境變化,順勢切向溫飛瓊手腕。

河中的流燈閃爍,仿佛一朵朵火做的蓮花。

如此明麗的光芒,卻沒能掩住蒼穹上的月色。

掌風襲來,溫飛瓊上身微斜,他本能躲過,卻偏偏慢了一拍。

武者的本能讓孟瑾棠直接抓住對方的破綻,欺身而上,將人一氣拿下,她右臂前探,反手扣住了溫飛瓊的左腕。

浪花消逝在水中。

木船又是一跌,船身來回晃動,溫飛瓊順勢向後欹倒,跌進繡墊之中,他身下白色的袍袖一層疊著一層,仿佛玉樹徐徐傾頹。

天上掛著一輪滿月,月光映在他眼裏,化為了兩輪溫柔的弦月。

被晚風吹開的木窗又重新被風合起,昏黃的燈光不語不言,從縫隙中靜悄悄地泄露出來。

今夜除了常見的遊船外,還有人在水上搭台奏樂,清揚的琴聲襯著水聲,越飄越遠,河上畫舫無數,竟都未能掩住琴音的佳妙之處,台上的樂師越奏到後面,四野就越是安靜,大部分船上的人都癡癡迷迷,不由自主地迎著歌聲劃去,唯有一艘木船,慢慢遠離了河中的燈火。

有人打聽得,今夜奏琴的樂人是散花坊那邊的弟子,這些人等閑不會到外頭來,如今居然會出現在此,難道是維摩城少主派出來的?

——溫飛瓊難得如此興致高昂,倒似遇見了什麽好事一般。

*

身為散花坊的繼承人,溫飛瓊一向來無影,去無蹤,一整年下來,也不知能在城內安分待幾天,他時隔數月,難得在城內弟子前公開露面,卻是出城迎接寒山派孟掌門。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旁人一定很難相信,孟瑾棠與他在三百米外才剛剛分開。

孟瑾棠看著走到大門口卻偏偏要繞路過去歡迎一下自己的無情劍,想起對方在江湖傳言中,一向有行事難以預測的說法,感覺有關對方的流言怕是又會多出那麽幾條。

維摩城與其余江湖勢力不同,城中帶著一股近乎紙醉金迷的溫柔風流意象,孟瑾棠剛剛進城,就看見不遠處有人在搭台唱戲。

河岸旁的柳樹已然凋盡了碧葉,但柳條依舊有著一種依依之態。

維摩城弟子擅長樂理,外貌又大多出色,其中卻少有成婚之人,這全然是因為他們有更加值得醉心之事,那是否有眷侶相攜,倒顯得沒多麽值得在意。

戲台上的人全幅披掛,正咿咿呀呀地唱著,極盡悲苦離合之態,待孟瑾棠一行人走過時,忽然翻出兩把銀戟,隨著水袖倒飛出去。

對方出手如此突然,周圍卻無人訝異,孟瑾棠短暫思考了一下溫飛瓊遭遇同門暗算的可能性,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種較量方式,應該算是散花坊中的常態。

無關人士稍稍撤離幾步,將空間留給兩人,那位穿著戲服之人出手時,氣息間幾無斷續之處,顯然是一位武林宗師。

銀戟撞上一道劍影,兩條水袖隨之劇震,這件戲服明明質地柔軟,此刻卻發出了金石般的響聲。

銀光白光須臾交錯,在空中環繞飛旋不休,忽然聽得鏘然兩聲,銀戟自中間猝然折斷,兩條水袖也隨之倒卷回去。

那穿著戲服之人落地時,身不由己地向後踉蹌幾步,整個人如同醉酒,又仿佛剛剛清醒過來,面上有些迷迷瞪瞪的恍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