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嗤。"

千鈞一發之際,石立頃瞬間撤掌,向後急退,然後驚魂未定地重新打量了徐在玉一眼。

他方才差點把自己手掌穿透在了這少年的筷子上。

那雙竹筷普普通通,末端還有來自菜肴的油漬,然而落在徐在玉手中,卻靈活輕捷,而且認穴異常精準,方寸之間變化精妙,仿佛那不是一雙筷子,而是兩把小巧的竹劍。

更令石立頃心驚的是,在那一瞬之間,竹劍上似有劍氣透出。

徐在玉收筷,表情納悶:"你到底在做什麽?"

他許久沒在江湖上走動,實在不太清楚,最近小弟對大哥表達尊敬的方式裏頭,究竟有沒有一條是徒手擦筷。

石立頃強笑了兩聲:"這個,在下不過是想跟徐……跟徐兄多親近親近,喝一上杯酒。"

他猶豫片刻,到底是沒敢喊徐兄弟,而是簡略成了徐兄,湊合著也算是徐大哥了。

徐在玉瞧了眼人手上熟悉的酒壇,覺得現在對室內垃圾的判斷標準實在不夠,然後嚴肅搖頭道:"我不喝。"頓了下,又想起南洛等人"要表現得好客一些"的叮囑,勉強扯了下嘴角,盡可能熱情道,"你喝。"

"……"

石立頃看著對方帶著冷意的眼,還有皮笑肉不笑的古怪模樣,頓時覺得脊背生寒。

他托著酒壇,在心中不斷思忖——自己方才一時不查,惜敗半招,那按著江湖規矩,對方肯定是想給自己點教訓,才如此冷酷無情地吩咐自己喝酒。

想來這一定是壇烈酒。

身為江湖好漢,喝酒而已,又算什麽了不起的為難,石立頃當下慨然答允,仰起脖子,將壇中酒水倒灌進去——

此前袁去非一直在邊上安靜觀看,留意到酒液終於入喉,立刻猝然出手,在酒壇底部點了一指,勁力到處,迫得酒水源源外湧,石立頃為了保持真氣順暢,不得不將計劃中的"喝一大口"變成了"直接喝完"。

等到終於能放下酒壇時,石立頃咳了兩聲,臉色微微發紅,考慮到[梅花釀]的酒精濃度,絕對不是醉的,而是嗆的:

"……袁姑娘這是何意?"

袁去非理直氣壯:"方才石兄狀況不對,要不是在下及時扶了一指,你就噴出來了。"

石立頃:"……"他就是想噴出來。

——方才的酒水除了有點酒味之外,味道簡直堪比上刑,細節處簡直復雜的沒有必要,這年頭基本連黑店都不怎麽提供類似的餐飲服務,寒山派是特地將隔夜的刷鍋水收集起來釀的酒嗎?

袁去非托著下巴,笑眯眯地贊了一句:"石兄果然海量。"

她不想浪費酒水,非要喝完又是在跟自己的味覺過不去,正在躊躇間,便碰到了石立頃這個出口相助的好漢,果斷把包袱丟到了對方腦門上。

石立頃有意發怒,但顧忌袁去非的師門,而且杜靜若此刻就坐在不遠處,如今更是微微擡頭,若有如無地投來了一瞥。

他心想,一路遠來掖州,如今還沒見到寒山派的正主,也不必跟揪著一個無足輕重的袁去非不放,便勉強將怒氣給忍了下去。

——石立頃不知道,雖說白雲居中同門友愛,若遇見外人與師姐妹為難,的確會出手相助,但"酒後鬧事"這一點並不在她們關心彼此的範圍當中……

*

翌日午間。

這一天就是約定的正日,因為本次聚會主要目的是議事,不是吃飯,所以孟瑾棠當時便把時間定在了一天正中。

南洛昨日已經預告過,如無意外,今天寒山派掌門也會出席。

遠道而來的江湖人士進門的那一刻,便直接看見了坐在主座上的人。

那是一位穿著青衣的少女。

對方好像是剛剛才坐在那裏的,又似乎已經在此坐了很久。

少女青色的衣擺從厚厚的裘衣中垂落,輕輕拂在地面上。

——今日明明依舊是一個雪天,但那漫天遍野的白色,卻莫名讓人覺得日頭很亮

門外在下雪,雪花落在梅花上,落在窗欞邊,落在庭院中,不知為何,那輕微的簌簌聲居然變得異常明晰起來,似乎就在眾人的耳邊響起。

屋內點了許多熏籠,熱氣撲面而來,但在看到青衣少女蒼白臉頰的刹那間,他們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嚴寒的雪地之中。

琉璃滑處碎玉飛,天地被大雪連成了一片。

宗了大師率先合十為禮:"孟掌門。"

孟瑾棠起身:"不敢當,大師請。"

宗了大師看了一眼傳言中的"掖州王",覺得對方年紀雖輕,但神色從容自若,也是在心中暗暗點頭。

凈華寺之後是白雲居弟子,杜靜若發覺孟瑾棠面色蒼白,不過聽其呼吸綿長,中間竟似沒有斷續,便知這位過分年輕的寒山掌門內力之深,已經超過江湖中一流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