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原本是打算要去開門的,但想著這些天每日都要去牛夫人那裏,沈夜瀾又叮囑城裏不安穩,這生意不做也好,索性也就不開門了。

給蘭若說了幾樣自己記憶裏的菜譜,叫她帶著萱兒在廚房裏搗騰,等著牛夫人家來人請了。

她便跟著去。

路上在藥鋪子裏買了些許艾條和兩個小灸爐,耽擱了一會兒,等到牛夫人府上的時候,正巧碰著午飯。

牛夫人其實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是個極其健談的人,因為這時間好巧不巧,剛遇著午膳,因此一定要拉孟茯一起用膳。

一面熱情地拿著公筷給孟茯夾菜,一面說著:“從前在鄉下,家裏連一副像樣的碗筷都沒有,現在卻還要用勞什子的公筷。”

牛大人是寒門子弟,牛夫人是他的糟糠,從前吃苦受累,將他供養出來,雖也熬出頭,過上了好日子,風風光光做了縣令夫人。

可惜早年時候吃的苦頭太多,所以身子骨不但差,如今膝下還沒有一兒半女。

待吃完了午飯,略坐著休息吃了些茶,她躺到貴妃榻上,孟茯便點燃了艾條,給給熏烤穴位。

這時間漫長,少不得也要說些閑話打發時間的。

牛夫人本來話就多,昨天大部份時間都是她說孟茯聽,但因為沈子房去了酈縣,所以今兒她提起酈縣那夜光礦,孟茯便也好奇地問起來:“我聽說現在好礦脈都在遼人那裏霸占著,可是這雙燕關裏都是咱們大齊國土,怎就白白叫他們給占了去?”

牛夫人顯然是知曉一些緣由的,聽她問起,嘆了口氣,“是咱們的國土沒得用,可是咱們這大齊一個手指頭的像樣軍隊都掰扯不出來,人家一定要,不給就要用強,處處都是些最普通不過的老百姓,我們老爺也是沒得法子,只能夾著尾巴做起這縮頭烏龜來。不然到時候真鬧起來,引發遼人開了戰,我家老爺吃罪不說,這酈縣一代的老百姓,哪個能逃過遼人的馬刀?”

說起她家老爺,她甚是心疼,“我雖是不識字,可是我倆自小一個村裏長大的,他滿腔的抱負,如今攤上這樣一個朝廷,全都付之東流了,我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孟茯聽到她這後面的話,忽然想到了沈夜瀾。

十七歲就三元及第金榜題名,卻是扯了狀元袍瀟灑而去。

他是心中沒有抱負麽?倘若沒有,現在留下來,和韓宣雲他們一起冒險又是為何?

所以牛夫人的話,引起了孟茯的共鳴,不禁跟著微微嘆息了一句。

牛夫人卻忽然有些緊張地叮囑著:“孟大夫,我素來雖不是個謹慎的人,但這樣的話,我也從來沒和哪個說過,今兒你聽了也就忘了。”末了又道:“我家老爺說,不得妄議這些事兒,不然是要砍頭吃罪的。”

牛夫人她不識字,卻能說出方才那樣一番話,對這朝廷也是滿腔的失望,這些顯然不是她一個普通農婦能感悟得出來的,只怕還是那牛大人事事都與她說了。

如此可見,這牛大人倒不失為一個好丈夫,還使了這麽些銀子,將她安置在這州府裏治病,身邊也沒有什麽妾室通房。

因此覺得這牛夫人也是好運的,能遇著牛大人這樣一個功成名就後,沒有拋棄糟糠。

當然,也是牛夫人本來就是個不錯的,才叫牛達人能守住初心。

“我知道輕重,夫人不必擔心。”孟茯點著頭,將艾灸爐移到旁的位置,在底下墊了一張疊了兩層的帕子,“倘若是覺得燙,與我說一聲。”

“不燙,我是個莊稼人,皮糙肉厚的,這溫度正好呢。”牛夫人笑著說道,問起孟茯:“我來了這城裏,聽人說你治這個最好,就請了你來,不過我還聽人說,你家裏還有三個孩子,可我瞧你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對了,我聽著你有時候說話有些沅州口音,沅州來的麽?”

孟茯的千金手名聲能這麽快在城裏傳開,到底是歸功於沈夫人的宣傳效果。

但極少有人知曉她家裏的狀況。

不過這也沒什麽好瞞的,孩子又不是偷來的,“我就是沅州人啊。孩子們原本是繼子,不過我沒見過他們的阿爹,都是無依無靠的,聚在一處過日子,又拜了我做幹娘,災荒後我打算領著去南州,卻因一些事兒上了來這玖皁城的船,也就留下了。”

牛夫人聽得這話,有些激動道:“那真是巧了,我家老爺有個知己好友,就是沅州人,他家夫人說話和你講的口音最是相似,我記得他們是澄江縣還是哪裏。”

澄江縣?那豈不是和自己一個縣的?“我就是澄江縣的。”

牛夫人聞言,就更加激動了,“那位大人姓李,你聽說過沒有?不過他是去年才得了文曲星君加身。”

孟茯倒是想起來了,當初給了自己一百兩診金的李大人家。便道:“我倒是曉得一個姓李的大人,家裏住在紅楓樹橋邊,也是去年的進士,就是不曉得和夫人說的是不是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