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陽斜斜往下落,產婦男人早安排了牛車,接她們母子回家,對孟茯千恩萬謝,感激地將他的糧食全送給了孟茯,還留了話,“孟姑娘,等過幾日我兒子三朝過了,我給你送新麥子來。”

那陳糧少說,也是要賣三兩銀子的,產婆哪裏能拿這麽多?

本來婦科大夫地位就不高,更不要說產婆了。

畢竟這產婆是三姑六婆之一,是當下身份最為低下的人。

倘若不是走投無路了,誰願意做這三姑六婆?

眾人散了,她看著這百來斤陳糧,有些發愁。

而且聚精會神忙了那麽久,當時不覺得,現在覺得渾身酸軟,看著這些糧食直嘆氣。

卻見中午自己去問硯台的攤主和他隔壁的胖子趕著牛車朝她這裏過來。

他兩人已經收了攤,綁在牛車上。

孟茯不知他們怎麽忽然停下來,眉頭微微皺起,有些防備:“你們想幹什麽?”

卻見那臉上有胎記的書生向她走過來,彎腰作了揖:“中午的事實在抱歉,在下並非有意,請姑娘莫要介懷。”

說罷,又是打躬作揖。

平白無故被襲胸,不要介懷?

她想要罵一兩句,可是偏那人雖相貌醜陋,卻一身嵚崎磊落,她若是再咬著不放,反而是自己小肚雞腸了。

只得將心中的氣給憋了回去。

胖子悠悠上前,“我兄弟並非有意,只想扶姑娘一把。”又指了指那產婦男人給孟茯留下的百來斤麥子,“今逢著趕集,這鎮子上牛車也沒得閑的,孟姑娘若是信得過,我兄弟倒是可以幫忙。”

孟茯想拒絕,可是眼見著街上的人越走越少,今天又是趕集天,鎮子總共就那麽幾個牛車,都沒有閑著的,自己就是有錢也租不到。

但對方無事獻殷勤,又讓她覺得可疑。“我哪裏敢叫他白跑一趟,你們說多少錢吧,我家離鎮子上也不算遠,一來一去,最多耽誤你們一個半時辰。”

其實得兩個時辰。

卻聽胖子笑道:“何必這樣客氣,以後他與你也是一個村的。”

“什麽意思?”孟茯不解。

那胖子連忙道緣由。

原來就是八裏鋪的柳先生另謀高就了,不願意來他們姜家村,族長大爺爺有些惱氣,就趁著今天趕集,縣裏來擺攤寫信的讀書人不少,就支了個攤子。

這醜陋書生本是閑雲野鶴,待哪裏都是一樣的。

也就去問了,如今已訂下,今日先將這拿來擺攤的東西搬去村裏,改明兒再去縣裏搬剩下的行李。

但孟茯有些懷疑,這個臉上有胎記的年輕人學問如何她雖不知,但丹青畫得極好。

她就算不懂畫,但好耐是能分的,而且又是縣裏的。又說這筆下畫如人,畫那樣好,可見他胸中見識,是有才膽之人。

也就納悶了,“我們村裏不富裕,給不起你多少供奉,你好端端的縣城裏不待,偏跑鄉下作甚?”只聽說過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

今天倒是漲了見識,有人往地處走。

胖子見她還不信,磨磨蹭蹭的,性子有點著急,走過來彎腰扛起她的陳糧,往牛車板上一放,“我說好心當做驢肝肺,你哪裏來的這麽多疑心?這鎮子上去你們姜家村不過一個時辰的路,今天全是趕集的人,他就算有機會要害你,可也沒條件動手啊。”

別說,還真是這樣的。

糧食又叫胖子強行搬上去了,孟茯只得點頭。

她除了這糧食,還有兩個包袱,一個是給縣裏來的貨商們扯來做書包布,讓他送了根紅頭繩,回去給三妹紮頭發。

另外一個買了些雜七雜八的便宜貨。

那醜陋書生與胖子在集上做了別,便拉著孟茯這百來斤的糧食,還有這他自己的行李往姜家村去。

但是他的行李並不多,都是些字畫和幾本書,重的也就是那幾塊硯台。

所以才出了鎮子,便勸孟茯,“你上去坐罷,今日累那麽久。”

聽得這話,孟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自己身上還沾了不少產婦的羊水,與眾人來說就是汙穢之物,避之不及的,他倒是好,叫自己上馬車?

隨即想著他一個男子,多半粗心大意沒往這裏想。

搖頭拒絕,“不用,也沒多遠,我走習慣了。”

對方卻像是看透了她的擔憂,“讀書人胸中自有浩然正氣,我不信那些鬼神之說,你只管上車。”

看著對方眼裏認真的光芒,孟茯不得不重新考慮,莫不是中午自己冤枉了他?

“多謝你的好意。”然後堅持繼續走路。

其實她也想坐一坐牛車,就算再怎麽顛簸,肯定也比走路要好。

今天幫著產婦,自己一直彎著腰,現在腰酸背痛的。

路上回村的村民不算多,但也不少,孟茯就遇著路上歇氣的秋翠。

見了她連忙問,“阿茯啊,我聽人說你在街上給人接生娃兒,真的假……”話還沒說完,余光就瞥見了孟茯衣角上的血跡,曉得連忙退了一步,拉開與她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