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的驕傲刺傷了別人和自己(第2/9頁)

寫意愣了下,開始還沒明白過來,接著才想起自己的額頭,搖頭說:“不疼。”

待寫意擰好毛巾回來,厲擇良已經睡著了。熟睡的他,手指依然緊拽身上的毯子。她知道,他不願意別人碰那條腿。

寫意立在床前看他,一直以來他給她的印象從來沒有服過輸。無論是在事業上還是其他方面,似乎沒有人能挫敗他,甚至能強悍得讓人忽略掉他的殘疾。

他的驕傲,有時候卻會在無意之間同時刺傷別人和自己。

她怕弄醒他,沒敢替他擦臉,而是靜靜地關了燈退出去。

當季英松趕到,看到厲擇良居然那麽安靜又聽話地睡著了,很意外地問寫意:“你怎麽辦到的?”

“耍賴。”寫意說。

隨後到的是厲擇良的醫生。

“小季,我跟你說過,絕對不要讓他再受傷。”那位姓何的女醫生有些埋怨,說著就掀開毯子,準備拿剪刀鉸開厲擇良右腿的褲管。

季英松突然用身體擋住寫意的視線,“沈小姐,你回避下。”

“我就看看。”

“厲先生他不會同意的。”

“等他醒了,我跟他解釋的。”

“可是……”

“我說你這人怎麽這麽固執?他現在又不……”還有“知道”兩個字,寫意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來,因為她已經看到了那一幕。

她一直以為他只是有一條腿有一點點瘸。

她一直以為他身上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殘缺。

她一直以為他不愛別人碰他的腿,只是因為有猙獰的傷痕。

直到看到醫生剪開他的褲腳,然後從小腿上卸下假肢,她全身一震。她居然從來就沒有發現那條腿是假肢,膝蓋以下的小腿,只有一半,以下是被活生生地截斷的。

她發誓她以前真的不知道他的腿傷有那麽嚴重,如果知道……如果知道……寫意捂住嘴,驟然而至的酸楚漲在胸口,愈演愈烈,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而此刻,截斷的部分和假肢的殘斷面,原本纏著白色紗布的傷口又滲出血漬。

何醫生一邊讓護士幫忙解紗布一邊說:“上次受傷的時候,我就讓你們勸他這段時間暫時不要戴假肢,為什麽不聽?今天又是怎麽弄成這樣的?”

何醫生瞥了季英松和寫意一眼。

他倆都不知如何回答。

過了會兒,何醫生將他的腿包紮好,脫掉手套,“幸虧你們讓他吃了藥睡著了,不然要等到我來,還不知道疼成什麽樣。”又說,“如果他還是堅持住在這裏的話,我的建議是不能讓他一個人待了。你們……你們真的應該好好照顧他。”

“他腿上的傷口為什麽會引起那麽大的疼痛?”寫意問。

何醫生說:“這個小季知道,他長期都有很嚴重的幻肢痛。”見到寫意臉上的迷惑,她解釋說,“這是截肢後經常出現的疼痛,因人而異,有人是刺痛,有人是灼熱感。一般人在適應假肢後就消失了,但是他卻一直都存在,而且厲先生的身體有超越普通人的敏感痛覺,兩種因素重疊起來,給予他的煎熬,完全是我們正常人無法想象的。”

這個寫意倒聽說過,確實有的人對疼痛的感覺超越一般人很多倍。

寫意朝床上睡著的厲擇良看了一眼,心揪成一團,懊惱得要死,她剛才居然那樣兇狠地踢傷了他。

何醫生在準備離開,收拾器具的時候,問:“這位小姐的額頭要不要處理一下?”

寫意摸了摸額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不用,不用。”她這人從小比較大條,和厲擇良剛好相反,最不怕疼。

接著,她又想起什麽,來了句畫蛇添足的解釋:“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她總不能讓別人知道是被床上那個男人打的吧,不然多丟臉。但是解釋完自己又覺得好笑,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聽了寫意的話,何醫生沒有堅持,畢竟她的病人是厲擇良,於是收拾了東西就和隨行的護士一起離開,走的時候說:“他要過幾個小時才會醒,但是假肢暫時不能用,明天我再來,要是他再固執的話,送到醫院去。”

寫意和季英松齊刷刷地點頭。

趁著藥效沒過,季英松叫人將厲擇良移回了老宅。寫意自然沒去,見到載著厲擇良的車子遠遠消失在視線中以後,才在心中默默地念出三個字:對不起。

她擡頭看到天已經灰蒙蒙地發白,環衛工人已經開始上班,灑水車響著清爽的音樂在城市的街道上遊走,不知不覺間,所有人已經折騰了一宿。

寫意洗過澡後,倒下便睡。

睡夢中,模模糊糊地在她的腦中湧現出許多殘斷的影像。特別是她後來獨自一個人回到臥室去看厲擇良,取掉假肢的那條腿下面的毯子,明顯地塌陷下去,空空如也。這個畫面在她的腦子裏反復地閃現,夢中的她有點不敢正視那個地方,垂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