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萬現金會把腳面砸骨折(第6/6頁)

既然老媽發放了通行證,柏萬福就開始輕輕地撕那張泛著油光的紙。每撕一下,心都應聲顫動哆嗦。直到這時,他才深切地感到痛楚。最先的震驚,之後的憤怒,然後是故事的懸念,最後是高風亮節的寬恕帶來的自我感動……這一切,現在統統凝成了強烈的喪失。他親手撕毀了他的幸福,雖然這幸福早就不存在了。就像一個人死了,屍身不朽,音容宛在,似乎終有卷土重來的一天。一旦火化了,灰飛煙滅,就再也不會有笑貌浮動。

他一下下地撕著,在痛楚中體驗著自己的堅強和寬恕。好不容易撕完了,團在手裏,剛要扔,老媽說:“我要是你,就拿在手裏,做個證據。”

柏萬福苦笑著說:“撕都撕了,還證據什麽!”

老媽大睜著有白內障的雙眼說:“給那個女人看看,咱們娘兒倆是有板有眼光明磊落的人。”

柏萬福就停了手。倒不是光明磊落什麽的說服了他,而是覺得要有個根據。

果然,當他把被汗水泡軟的那團紙球攤給賀頓看時,賀頓如同檢驗罪證的警官,翻過來掉過去瞅了個仔細,就差沒有把它們拼湊起來恢復原貌。

柏萬福說:“你怕的不就是這個嗎?我已經把它撕了,怕你不信,這又特地拿回來讓你親眼看看。現在,你自由了。”

賀頓緩緩地問:“老太太那邊也說通了?”

柏萬福不願細說,講:“如果說不通,她也不會給我這個東西。”

賀頓說:“可是,你並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柏萬福說:“都那樣了,你的意見不是明擺著的嗎!”

賀頓說:“以前是以前,以後是以後。”

柏萬福不明白,說:“還有什麽以後?”

賀頓說:“你讓我好好想一想。”

柏萬福也不再深問,他的忍耐已經到極限,好容易爬到了萬仞山巔,倒頭便睡。賀頓聽著身邊均勻而熟悉的呼吸聲,突然百感交集。在這以前,她從來沒有注意過這聲響,當就要永遠失去這種傾聽的時候,生出了眷戀。

總是來去匆匆,賀頓從來沒有聽到過錢開逸有這樣安穩的睡眠。也許賀頓只是過客,從沒用心細聽過,即便錢開逸曾這樣酣睡,在賀頓耳中也未曾留下印象。

纏綿的想法只是一閃念,賀頓的內心深處是枯寂的,鼾聲打動不了她塵封的感覺。迫在眉睫的是——她答應了離婚,毫無疑問就要被掃地出門。所有的設計,所有的心血都將付之東流,她夢寐以求羽翼漸豐的事業,就因為自己的戀情而頃刻傾塌。

賀頓一夜未睡。

當柏萬福醒來,賀頓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我不離婚。”

柏萬福迷迷瞪瞪地說:“還跟我一起過?”

賀頓說:“是和你的房子一起過。”

柏萬福徹底清醒了過來,說:“那不行。這是你的如意算盤,可是我不幹。你還是走吧。”

賀頓對柏萬福刮目相看,說:“實話實說。因為我的事業,我不能離開這裏。”

這個理由打動了柏萬福,他們的事業其實是聯系在一起的。他說:“那我就先容你一段吧。只是在這段時間裏,你不能再去找他。”

賀頓說:“我做不到。”

柏萬福說:“你欺人太甚。”

賀頓退後一步,說:“我盡量吧。”

柏萬福說:“好吧,為了你的事業,我成全你,但只做名義上的夫妻。我雖然是個低賤的人,一主二仆的事,我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