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噩耗

饒是陸徜向來自持冷靜,見著這樣的簡明舒腦袋也瞬間空白,借著火把搖曳的光芒將顫抖的手伸到她鼻下,直到探到她遊絲般的氣息,他方緩過勁來。

雖然微弱卻還算溫熱的氣息撲在他指尖,讓陸徜迅速回神,他方覺自己掌心裏攥了團汗,心臟狂跳不止,幾乎躍出喉嚨。

地上躺的人除了微弱的氣息,仍舊毫無動靜,他飛快抽起火把,擡頭往上照了照——上邊是個陡峭的山坡,火光照不到頭,高度必然不低,她從這麽高的地方滾落,也不知傷到哪裏,眼下又該如何救治?

將及弱冠的陸徜毫無頭緒,只拿袖口輕輕擦拭她臉頰上的血汙,一邊低聲喚她“簡明舒?明舒?”

簡明舒沒有回應,一張臉慘白失色,頭上的傷口仍在汨汨往外冒血。

嘶啦——

陸徜撕裂袍裾,扯下一段布條,胡亂裹住她額角的傷口。不論如何,先止血再說。布條剛打完結,一陣風來,吹得草木瑟瑟顫動,山坡上傳來匆促的腳步聲。陸徜擡頭望去,因著夜色,他只瞧見半山腰的草木間有無數火光晃動,還有窸窸窣窣的響動。那裏應是簡明舒滾落的山坡,山上那些人舉著火把是在找她?

簡家的人?

不對——

看著這陣仗不太像,若是簡家的人,發現簡明舒失蹤或者掉落山崖,早就大喊大叫著找人了,斷然不會這般隱秘不作聲的找她。簡明舒這意外也來得古怪,山上只有雲華寺,可寺門離盤山路還有好長的距離,她怎會三更半夜從此地跌下?

如此一想,他愈發覺得事有蹊蹺,定神又看了兩眼,忽看見火光間隱約晃過的一兩道銀亮電光,那是只有鋒銳的刀刃才會反射的光芒。

聽聞雲華山附近並不太平,常有江湖匪類在官道上劫持來往的車馬,洗劫附近村莊,雲華寺的香客本來就有許多是江寧縣鄉紳富戶的女眷,被盯上也不足為奇。

簡明舒這是遭了劫?

他看了眼地上的人,很快下了決定,起身將火把踩滅,而後飛速褪下外袍蓋在簡明舒身上,再將她輕輕抱起。

人入手的那一刻,輕如鴻毛。

曾氏一夜無好眠,聽到些微響動就醒來,出了馬車沒看到陸徜人影,正有些不安,忽瞧見黑暗裏跑來個人影倒嚇了一跳,剛要叫喊,便聽到陸徜聲音“阿娘,是我,快上馬車。”

發現是兒子回來,曾氏安下心,正待問話,又見陸徜懷裏抱了個人著急忙慌地踏進馬車,一下也慌了起來,忙跟進車裏。

銅燈點起,看到陸徜抱回的人,曾氏驚得睡意全無“明舒?阿徜,這……”

陸徜沒有回答母親,只是扯過曾氏的被子一把裹住簡明舒,頭不擡地向曾氏道“阿娘,你先別問,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要速速離開,等安全了我再同你說。勞煩你照看她,我駕車。”

山上的火光已經往山下蜿蜒,看勢頭是來尋簡明舒了。

簡單交代了兩句,陸徜低頭用雙手搓搓明舒的臉頰,俯下頭在她耳邊道“簡明舒,是我,陸徜。我送你去鎮上找大夫,你千萬撐住。”

語畢他起身重重掀開門簾,跳下馬車將地上的東西卷上馬車,再把留下的痕跡湮滅後方套馬駕車。只聞一聲鞭響,馬車駛進濃重的夜色裏,朝最近的潯陽鎮去了。

馬車駛到官道上時,陸徜方覺握鞭的手正在顫抖,外袍給了簡明舒,冷風嗖嗖灌進胸膛,凍得人骨頭發僵,他卻覺得血液好似要燒起來,腦中來來回回閃過的,只有簡明舒那張染血的臉,別的通通拋到腦後。

————

天擦亮時,陸徜駕著馬車趕到潯陽鎮,隨便抓個路人問明醫館的位置,沒多久便到醫館前。簡明舒仍舊沒有醒轉的跡象,頭上紮的布條被血染透,觸目驚心,曾氏已然眼眶通紅。醫館的門總算被陸徜敲開,姍姍來遲的大夫還來不及抱怨,就被陸徜拉到馬車前。

掀簾一看,大夫也不敢怠慢,忙喚將人抱入內室,又找來醫婆,由曾氏幫著一通診查。良久之後,大夫擦著手出來,坐到案前提筆寫方子。

透過半掩的門縫,陸徜只瞧見滿地被血染紅的布帛,心跟著一跳,轉頭問大夫“先生,她的傷勢如何?”

大夫奮筆疾書,頭也不擡道“小娘子運氣不錯,那麽高的地方滾下來卻未傷及臟腑,已算不幸中的萬幸,手臂脫臼處已經接上,腳踝扭了,身上幾處外傷,醫婆已經在裏面上藥。”

“那她何時會醒?”陸徜心中稍安,又問道。

“那就得看她的造化了。她身上雖無致命重傷,可頭上的撞傷很深,現已用桑白皮縫合,不過天底下最復雜的就是人的腦袋,頭上的外傷好辦,但是裏頭怎樣,就不好說了,得觀察幾日再看。這是藥方,先吃著看看,外傷要每天換一次藥。”大夫說話間已經寫滿一張紙,撂筆吹紙,待墨半幹後才把藥方推到陸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