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阿梨這一病, 直接入了冬,屋外真正開始下起了雪。

香婉撩了簾子進來,手裏捧著碗藥, 上前輕聲道, “主子,該喝藥了。”

阿梨是最怕苦的人了, 但這一個多月,不知喝了多少藥了, 仿佛苦著苦著, 也就習慣了, 大抵人都是如此。她接過去, 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便仰頭飲了下去。

香婉忙接過空碗, 從旁邊的案桌上取了一碟蜜餞,道,“主子快吃一顆壓壓味道。”

阿梨撚了一顆送進嘴裏, 甜味頓時在舌尖化開一樣,香婉還在一邊道, “這是世子爺叫人送來的, 是五味齋新出的。”

她說完, 卻見阿梨只是笑了下, 便又道, “奴婢今早去取膳的時候, 見膳房做了柿子餅, 厚厚的一層白霜,當是很甜的,主子嘗一嘗?”

阿梨聽她這樣說, 其實不大有胃口,但仍是點了點頭,道,“好。”

香婉這才喜盈於面,恨不得立即去膳房取柿子餅來,但她到底比雲潤穩得住些,仍舊撿著些趣事同阿梨說著。

阿梨病了快一個多月了,幾乎沒出過門,倒也安安靜靜地聽她說。

夜裏的時候,李玄來了,自阿梨生病起,李玄便來得比以往勤快許多,只是來了後,又不做其他的事情,阿梨雖不解,但到底有些畏懼床事,也只字不提。

李玄今日穿著一身寬袖圓領如意紋的蜀錦袍子,雪青色的袍子,襯得他氣質清冷貴氣,他如今在大理寺越發得心應手,積威甚重,世安院的丫鬟便更畏懼他了,行事越發謹慎,從不敢犯錯。

就連素塵,阿梨上回見到她,也是李玄臉一沉,素塵便啪的一下跪地上了,膝蓋“咚”地一聲,阿梨聽著便覺得疼。

但李玄待她,反倒比以往更溫和了些。

李玄坐下,擡手替阿梨理了理淩亂的鬢發,面色稍稍緩和了些許,溫聲道,“今日做了些什麽?”

阿梨抿唇露出個溫軟的笑,輕聲道,“白日裏繡了會兒袍子,下午便看了會兒話本。”

李玄那件袍子,阿梨一直停停做做,到了今日都還剩最後一只袖子,李玄從不催她,阿梨便也慢工出細活。不知為何,她起初只是抱著應付李玄的心態,心思花得多了,便開始用心起來,一針錯了位置都會拆了改。

李玄看了眼那擺在一邊的錦袍,神情溫和了些,慢聲道,“不著急,慢慢做。”

阿梨溫順應下來,兩人又坐著說了會兒話,便熄了燈歇下了,阿梨白日裏睡得多了,夜裏便不大睡得著。

她翻了個身,便聽到身邊李玄問她,“睡不著?”

阿梨忙道,“世子不必管我,我白日裏睡得多了,夜裏便不大睡得著。您明日還要去大理寺,早些歇吧。”

李玄沒接話,只是將手伸過去,抱住了阿梨單薄的肩,輕輕拍著,溫聲道,“睡吧。”

阿梨原本半點睡意都無,被他這樣哄著,竟也有了點睡意,模模糊糊便睡過去了。

翌日起來,枕邊已經沒了人,睡了個好覺,阿梨精神比平日裏好了許多,便同章嬤嬤說,“嬤嬤,我想出去走走。”

章嬤嬤原想勸一勸,話到嘴邊,到底沒說出口,她如今算是瞧出來了,自己伺候的這位薛主子啊,在世子爺心裏,地位只高不低,能為一個通房,大動幹戈退婚,雖說兩家只是通了氣,可這樣得罪人的事,也就世子爺敢做了。

聽說鐘家不服氣,都告到陛下跟前,只是陛下是個明君,理都沒理,一句“合則聚,不合則散,折騰什麽”,便打發了鐘大人。

饒是如此,侯爺也發了脾氣,罰世子爺跪了祠堂,又行了杖罰,強令世子將薛主子發賣出去。可就這般,也沒見世子爺松口。

“外頭風大,奴婢去取件披風來。”章嬤嬤進了側室,片刻後,抱著披風出來了。

阿梨穿了披風,手裏揣了個趁手的小暖爐,朝外走了。

她是輕易不出世安院的,除了去正院給侯夫人請安外,但如今侯夫人那頭怕是正厭煩她,阿梨也不敢自找沒趣,索性便稱病沒去了。

院裏的桂花樹已經枯了,今年花期將近的時候,阿梨正病著,也無人打那桂花的主意,就那麽白白落了一地,風吹雨淋,就那麽爛在泥裏了,實在有些可惜。

梅花倒是開得正好,粉白粉白的一小簇,擠在枝頭,開得燦爛熱烈,給肅殺的冬日,添了幾分顏色。

阿梨盯著那梅花看了會兒,蹲下身,去撿地上的掉落的梅花,還帶著淡淡的清香,同桂花那種濃烈不同。

阿梨擡起頭,朝章嬤嬤輕輕笑著道,“嬤嬤,能替我取個盒子來麽,我想揀些梅花,到時候烘幹做花茶。吃糕的時候煮一壺,很能解膩的。”

這種小事,章嬤嬤自然不會不答應,點頭應下,匆匆就往她們來時的方向去了。

阿梨等著無聊,便先細細挑選了些才落下的梅花,裹在帕子裏,湊到鼻端,還能嗅到淡淡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