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噩夢

符居敬皺眉瞪她片刻, 見她堅持要個答案,遂忍著不悅,出口道:“嶽父大人忠君愛國, 赤膽忠心, 朝野上下哪個不知?若哪個硬要拿三嫂說事,硬要將長平侯府與反賊扯上牽連, 那就是小人讒言, 我等又豈會坐視不理!定會義不容辭的勸諫聖上,不讓忠臣蒙冤。”

能從他口中明確聽到反賊二字,林苑就知,鎮南王謀反已成定局。

她的呼吸難免發緊,沒忍住就直接出口問他:“現在朝中局勢如何?派誰為平叛大將?驍勇善戰否?而聖上對抗鎮南王, 又有幾分把握?”

“你這是什麽話!”符居敬聽不得她質疑聖上半句, 當即拍桌道:“那反賊乃不義之師,倒行逆施, 大逆不道!自古以來, 邪不壓正,本朝君臣同心,定能將那些逆賊一網打盡。”

“你一內宅婦人, 以後莫要打聽這些, 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說著就起身去了屏風後的盆架前,兀自擦臉洗漱。

林苑坐在桌前閉眼深呼吸緩了緩。

她能理解她夫君的想法, 自小接受三綱五常思想的灌輸洗禮,自是要將忠君放在首位。哪怕這所謂的‘君’不仁,也不義,在他們臣子看來,尤其是他們這些禦史看來, 這不是君的錯,而是他們這些當臣的勸諫不力。沒有不仁的君主,只有不得力的臣子。

君為臣綱已經印刻在骨子裏,輕易冒犯不得。

她雖能理解,卻不能接受。

從前日子風平浪靜的大抵也察覺不出什麽不妥,可如今在這即將動蕩的時候,她猛地清楚認知到,他們這種盲目忠君的想法,可能是會要命的。

本來林苑還要開口與他商量若將來有萬一,如何考慮後路之事。如今見他態度激進,就覺得現在說這些並非是個好時機,指不定會當場談崩,逼他摔門而出。

如今戰局剛剛開始,君臣上下齊心正是鬥志昂揚的時候,也實在不該提早說這些喪氣話。

林苑暗道,再等看看吧,待戰局明朗些再提。

隔日,林苑又回了趟娘家,將她夫君的意思傳達給陶氏。

“三嫂是內宅婦人,又是外嫁女,楊家有何事,應是牽連不到她。況且夫君也說,父親素日不摻和黨派之爭,是梗骨之臣,即便有那小人進讒言,聖上也不會偏信偏聽的。”

陶氏聽後撫胸舒口氣:“這般就好。楊氏雖不太得我心,可好歹也嫁進府裏多年,畢恭畢敬的給我請了這麽多年的安。若真舍棄了她去,我又於心何忍。”

二月初十這日,鎮南王世子晉滁在兩江起兵的消息傳到了京城,至此,鎮南王造反的消息便就瞞不住了。

京城一夜風雲劇變。

聖上當即任命了討虜大將,嚴兵整甲,克日啟程平叛。又命戶部侍郎調撥糧草,監運六路錢糧。

並發討虜文書,廣詔天下。

京兆尹當日領了諭詔,率禁衛軍沖入楊國公府,抄家問罪,將闔府三百余口一概收押死牢之內。

百姓人人自危,可危的不是那戰火綿延下他們該如何保全自身,而是危聖上的清算手段,唯恐自家與那反賊親屬沾親帶故。

林苑坐馬車往長平侯府去的一路上,她擡了窗牖往外頭看了看。茶樓酒肆飯館裏,人們交頭接耳,大概都在對如今紛亂的戰局揣測議論。

瞧他們大部分人面上鮮有憂色,大概是認為那南邊的反賊離他們太遠,心理上覺得是攻不進京城的,所以此刻他們此刻還有閑情吃酒喝茶聊天,以看客的心態對戰局發表各自的看法。

甚至在楊家三百余口人被禁衛軍推搡拖拽著往大理寺獄方向去時,他們還頗有興致的打開了窗戶,紛紛伸長了脖子看熱鬧。不時對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貴人們指指點點,或感慨或唏噓或幸災樂禍,百態各現。

見有那些猥瑣的漢子,對其中女眷露出些輕浮的眼神,林苑心裏不適,再也看不下去,就將擡手將窗牖死死闔上。

進了長平侯府,依舊是周媽過來迎她。

不過與前幾次相比,林苑明顯察覺出來下人間的氣氛,似沉悶肅穆了幾分。

周媽苦著臉在她耳旁小聲解釋了番:“今個早上,老爺莫名發了通火,讓人拎了好幾個下人出去打了板子。”

林苑心裏發沉。隱約能猜測到,大概是因三嫂的事,父親在朝中受了牽連。

果不其然。

剛一進陶氏屋子,陶氏就拉過她急急道:“你父親說,聖上待他已不復往日,似有疑他。”

林苑就問:“此事如何說的?可是聖上斥責父親?”

“倒無斥責,只是……”陶氏拉過她走到榻上坐著,愁眉苦面:“你父親說,此次監運錢糧的事,聖上交由戶部侍郎去辦。半絲都未提及他。”

監運錢糧本是戶部尚書所管,聖上此次卻直接越過他,重用戶部侍郎接手此事,無疑是傳達著某些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