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夜再逢

等那宦官離開,二人便又去了雲和郡主處,留得並不久,小坐了約莫一刻就道別離開。

回到禪房,顧清霜就發現阿詩的情緒似是有些異樣,雖是和她一同坐在窗邊茶榻上,卻不說話,目光怔怔落在半開的窗外,一愣就是半晌。

“阿詩?阿詩!”顧清霜叫了兩聲無果,只好擡手晃到她眼前去。阿詩一震,回過神:“啊……怎麽了?”

“怎麽丟了魂?”顧清霜笑她,“莫不是春心萌動了?”

“才不是……”阿詩雙頰驟紅,橫她一眼,“我就是害怕。咱今兒可……可斥了禦前的人。”

禦前的人,連顧清霜這樣已混得不錯的女官都不太見過,更何況阿詩?其實方才對那宦官出言表露不滿時,顧清霜心裏也是緊張的。倘若那是個斤斤計較的人,再倘若她此計終是未成,日後怕是遲早要被教訓回來。

“所以咱們不能輸。”顧清霜輕聲道。說罷就抿住了唇,不再多言一字。

阿詩臉色更白了兩分:“可還有雲和郡主……”語中一頓,她放輕了聲,“今天姐姐托皇上將點心送上去,雲和郡主便就知道姐姐見過皇上的事了。雖說郡主清心寡欲無心聖寵……可萬一、萬一讓旁人知道了,總也會惹是非吧。”

顧清霜笑了聲,對她那“郡主清心寡欲無心聖寵”之言不予置評,語氣裏帶起三分哄小孩般的味道:“你若這麽怕,下次我自己去便好,你不必硬撐。”

阿詩一怔,旋即搖頭:“無論如何,我都還是要陪著姐姐的。”說著執起茶壺,給她添了些茶,“我只是有些擔心。萬一郡主覺得姐姐是有意為之,再與皇上說些什麽,讓皇上也這麽想,可怎麽辦?”

顧清霜抿笑:“自古帝王最多疑。不論雲和郡主說不說,皇上現在必都已存了三分懷疑,覺得我是有意為之呢。”

這話說得阿詩臉上最後的血色也褪去了,原稱得上嬌俏的一張小臉兒慘白如紙:“那怎麽辦?”

顧清霜平心靜氣:“意料之中的事,有什麽怎麽辦?”

今日這看似並不復雜的一局,她已反反復復推演過很多遍。就像自己與自己下黑白子,落子並不是難事,難的是一人扮作兩人,一邊落子一邊盤算對方看到這顆子會有怎樣的想法,下一步又該怎麽走。

當下的這一步,她一遍遍地想過來,終是覺得帝王既本就多疑,疑心便斷不會盡消。她能做的,之言將懷疑盡量減少。至於殘存的三兩分,雖有險處,也添幾分鬥法的樂趣,皇帝指不準也覺得有趣呢,便也無傷大雅。

於是為不顯得過於刻意,皇帝翌日再來看雲和郡主時,顧清霜沒有露臉;第三日,仍不露臉。直至七八日後聖駕回鑾,她都沒再在皇帝面前出現。

她掐指一天天算著,日子再翻過一個月,快到中秋了。

中秋闔家團圓,宮中總要大辦,就連宮人們也會設個小宴,聚在一起熱鬧熱鬧。後宮之中更是年年大擺宴席,多是在太後那裏,晚輩齊聚,其樂融融。

但顧清霜聽說,自三年前雲和郡主到行宮來修行起,皇帝就怕她中秋時孤單,不論宮宴結束時有多晚,都要來此與之一見;

顧清霜還聽說,每逢這個時候,雲和郡主偏生最是思念故國,也偏生最不願見他,三年來都是拒之門外,去年貼在門邊與他說了兩句話,就算是最給面子的一回了。

他吃閉門羹的時候,真是再好不過的時候。

中秋這天,千福寺一眾女尼都禮了大半日的佛,傍晚時才各自散了。顧清霜離開佛堂就下了山,前去山腳下的碼頭,撐小舟離了島,漫無目的地在行宮裏閑逛。

朝廷禮敬神佛,千佛寺又有數位從宮外寺院請來的高人,宮人大多對這些女尼都很敬重,見了她紛紛避讓,更無人敢惹麻煩。

顧清霜並不想在這樣閑逛時與皇帝“偶遇”。初時走得遠了些,找了方僻靜的園子安然落座。等到天色黑下來時,阿詩獨自折返回寺,她也仍在園子裏等著。

等待中,忽而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顧清霜啞了啞,怕阿詩淋雨受涼,一時想托個宮人跑一趟,讓阿詩遲些再過來,細想又覺太容易走岔,也只好罷了。

過了約莫兩刻,阿詩才回來。雨並未停,顧清霜立在廊下,遠遠就看到她僧衣幹凈,右手撐著把傘,左手還握著一把。

等她走得近些,顧清霜道:“可淋著了?其實晚些過來也不妨。”

“全沒淋著。”阿詩噙著笑搖頭,“雨下起來時我剛回寺裏,直接回房取了傘來。”說著遞一遞手裏握著的那把,“還給姐姐取了一把。”

顧清霜一哂,邊接傘邊笑說:“這雨應該下不久,一會兒也該停了。”

阿詩點點頭,便將方才所見細細地說給了顧清霜聽。她說聖駕還未到,不過已有禦前工人先一步到了寺中,因是打著祈福的名義,不少人都在金殿門口守候,但還是有不少直接去了雲和郡主那邊,只說是從前撫養雲和郡主的莊太妃想她了,給她送了許多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