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兩個少年洗完澡,穿著一模一樣的白背心和大短褲出去吃午飯。這裏離他們小時候常常玩耍的地方不遠,郁青喜歡的那家面莊也在。只是以前他們兩個人吃一碗面,現在一人一大海碗還吃不飽。潤生點了幹切牛肉和涼菜,又另加了面。

吃飯的時間已經過了,面莊裏人並不太多。這幾年各種小飯館像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國營的小店不再是這附近食客唯一的選擇了。但郁青還是覺得,這裏的面和從前味道一樣好。

夏日裏驕陽似火,他們吃好了就推著自行車在街上閑晃。好像也沒過多長時間,以前熟悉的城市就變得讓人有些認不出來了。街道日新月異,似乎幾個月就會變個新樣子。

他們路過江邊的冷飲廳,郁青扭頭道:“吃冰棍兒麽?”

潤生表示不吃。於是郁青就只買了一根。冷飲店裏全是人,他倆坐在花壇上歇腳,看著過路的行人來來往往。

繁華的地方,人也會更大膽開放一些。有年輕的情侶同吃一根冰棍兒,吃完了就在路邊接吻。

郁青很驚奇地看著,連手裏的冰棍兒都忘了吃。等他回過頭來,發現潤生正在舔自己手上那根沒吃完的冰棍兒。

郁青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你也想吃麽?我再買一根兒吧。”

潤生輕咳了一聲:“誰想吃了,我是看它快化了。”

郁青知道他一向口不對心,興許是今天心血來潮又想吃了,於是很自信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再買一根兒。”說完啜著半根冰棍兒跑了。

等他舉著新冰棍兒回來時,潤生頗復雜地看了他一眼:“都說了我不愛吃甜的了。”

“冰棍兒也沒有鹹的啊。”郁青老實道:“那你吃一口,剩下的我吃。”

潤生於是咬了一小口。郁青拿過來,剛吃了一口,潤生又湊過來咬了一口。郁青給他吃,他又不吃。好像只有從郁青嘴裏搶東西吃才有意思一樣。

一根兒冰棍兒就這麽被兩個人分著吃完了。

潤生把冰棍兒杆放在嘴裏咬著,郁青無奈地看著他:“所以你到底是想吃冰棍兒還是覺得逗我玩兒好玩兒啊。”

“逗你玩兒好玩兒。”潤生理直氣壯道。

“那好吧。”郁青鼓了鼓腮:“你開心就好啦。”

潤生本來嘴角有一絲笑意,不知道為什麽,瞥見路邊的情侶,那笑意又消失了。一對男女在離他們不遠處摟摟抱抱,潤生盯著人家看了一會兒,拉起了郁青:“走吧。”

他帶著郁青又回了小馬哥的浴池。小馬哥正忙著擦玻璃,看見潤生回來,也不奇怪:“先說好,我這兒沒什麽好玩兒的,伺候不起你這大爺。”

潤生隨意道:“你不是有個台球案子麽。”

聽到台球,小馬哥立刻抖擻精神,換了一副面孔:“今兒有興致了?”

後來郁青和小馬哥熟了,知道他大名叫馬凱,原本是趙東銘一個朋友的小兄弟。說是兄弟,其實就是跟在大哥身後混飯吃的。混道兒的人差不多都是這樣。上頭一個大哥,身邊若幹兄弟,兄弟們也自稱大哥,底下又有若幹小弟,一層一層地排下去。就比如葛四是個大哥,細眼兒是他的小弟,王建設又是細眼兒某個兄弟的小弟。

馬凱因為家裏太窮,老是給人欺負,加上也沒什麽親人,就這麽稀裏糊塗地混了下來。那時候所謂本分正經的普通人,一般會在各種工廠和事業單位裏有個工作。這些工作大部分是畢業分配得到的,也有在招工時接家裏長輩的班進去的。可是大多數畢竟不是全部,總有很多人是沒法得到這樣的工作的。社會普遍不太瞧得起這樣的人,把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和地痞流氓劃在了一塊兒,稱為二流子。

似馬凱這樣,沒什麽念書的條件和能力,家裏也沒有班給他接,只能東一耙子西一榔頭,朝夕不定地胡亂在社會上討生活。一來二去,他就認識了趙東銘,又在某次被人上門砸場子時意外替趙東銘擋了一刀,因此被趙東銘留意到了。

馬凱本人生得不算強壯,人也不是特別好勇鬥狠或者能力出眾的那種。趙東銘身邊確實沒他的位置。但救命之恩是大恩,趙東銘是個講情義的人,不想看他一路窮著,非要給他搞個營生做,他就向趙東銘借錢開了這個浴池。因為打理得幹凈,服務也周到,所以生意一直蠻好。

馬凱表面看著有點兒不待見潤生,其實和潤生關系挺不錯。他非常喜歡打台球,恰好潤生球打得很好,兩個人就這麽熟悉了起來。馬凱後來成為了潤生除了郁青和二胖之外另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但那都是後話了。

那天他們後半個下午都在馬凱的店裏打台球。馬凱興致勃勃,一直差不多打到了傍晚。潤生已經撂了杆兒,因為嫌棄馬凱球打得太差。倒是郁青與馬凱半斤八兩,彼此能你來我往。打完了球,馬凱對郁青已經很親近了,還大方地叫了隔壁飯館的炒菜請他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