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油紙包(第2/3頁)

如今,長大後的耿曙帶姜恒回來了,他們經過一座已成廢墟的房屋,房屋上已長出了青草,破毀的墻壁上尚有火燒的痕跡。

“是這兒嗎?”姜恒問。

“不,”耿曙說,“是屠販的家。”

“屠販?”姜恒問,“鄰居嗎?”

“嗯。”耿曙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又帶著姜恒,沿途走到山腰巷的盡頭,推開了那扇門。房內滿是灰塵,已有十余年未曾有人來過了。

家裏所有東西幾乎都被搬空了,只剩下一張破毀的床榻,耿曙在床榻邊上坐了下來,擡頭看著母親上吊的橫梁。

姜恒本以為會看見耿曙小時候用過的東西,但過了這麽多年,早已家徒四壁,他知道這個時候,耿曙需要安安靜靜地待著,便不打擾他,在一旁坐下。

耿曙被記憶帶回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只是這麽坐著,日漸西斜,午後的陽光照進窗格內,投下一道影子。

響動聲忽然讓耿曙回過神。

“做什麽?”耿曙道。

姜恒跪在地上,打了個噴嚏,起身道:“這兒有個地窖。”

“嗯,”耿曙說,“我娘生前放東西的。”

姜恒說:“應當沒人發現過。”

家裏地上有一塊木板松動了,底下可以開啟,地窖不大,不過五六步見方。但現在想起來,耿曙小時候也不知道家裏為什麽會有這個地窖,興許是母親讓人做的,唯恐有一天,父親行刺失手時,萬一有人找上門來,她便可讓兒子躲在裏頭。

姜恒盤膝坐在地上,想到很久以前,羅宣家裏的地窖,他隨手玩了兩下銅環,決定不去開它。

“你要看看嗎?”耿曙說,“底下都是酒,給爹回家時喝的。他喜歡喝一杯酒,吃一點娘親手做的小菜,再抱著我,彈琴給我聽,哄我睡著。”

姜恒對父親極其陌生,但就從耿曙一點一滴的回憶中,漸漸地拼湊起了父親的形象。

“真好啊。”姜恒聽著耿曙的回憶,就像自己也經歷了這些一般,既是羨慕,又充滿了遺憾。

“我……對不起,恒兒。”耿曙忽然醒悟過來,他所回憶的一切,姜恒卻從來沒有經歷過,沒有人像聶七與耿淵愛他一般,愛過姜恒,從小到大,他一直生活在孤獨之中,哪怕昭夫人予他的愛,在他小時候也無法理解。

“這有什麽的。”姜恒笑道,“下去看看麽?想不想喝酒?我去拿上來給你喝。”

“我去,”耿曙說,“下頭很黑,你不知道地方。”

耿曙拉開銅環,憑借回憶走下去,他幾乎沒有進過地窖,聶七怕他打翻了藏酒。酒壇子放在架上,已被喝得差不多了,剩下三壇。

耿曙提起一壇,在旁邊摸到了一個鐵匣。

耿曙停下動作,在他的記憶裏,童年中似乎沒有看到過這東西。

“當心別摔了。”姜恒朝下說。

“沒事。”耿曙打開鐵匣,摸到裏頭的東西。

姜恒去簡單地打掃了下房間,清出一塊地方,走開後耿曙頭頂地窖口的微光投了下來。

耿曙從鐵匣裏頭,摸出了一個小小的油紙包。包裏有一塊布——對著微弱的陽光看了眼,上面滿是斑駁的血跡。

這是什麽?

布裏還包著一封信,十余年前的信,寫在一張發脆的紙上。

耿曙小心地展開它,看見了信件的擡頭稱呼,乃是“昭兒親啟”,他借著光看了兩行字,登時呼吸一窒,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哥?”姜恒在上面問。

“我上來了,你讓一讓。”耿曙說,馬上將油紙包收進懷中,手上發著抖。

姜恒不住打噴嚏,灰塵實在太多了,耿曙提著酒上來,說:“不在這兒喝,去看看我娘罷,我還找到了幾個杯子。”

“好。”姜恒使勁揉了揉鼻子。

耿曙的臉色明顯地變了,他的呼吸急促,但上來時也吸了不少灰塵,頓時打起噴嚏來,兩兄弟此起彼伏地打噴嚏,引得姜恒大笑,耿曙不知不覺,眼淚都打出來了,笑得實在控制不住。

午後,安陽城北,墓地前。

耿曙斟了三杯酒,一杯灑在聶七的墓前,自己持一杯,與姜恒互敬,兩人喝了。

“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回來了,娘。”耿曙說。

姜恒道:“哥,不會的,咱們還有機會。”

耿曙想了想,沒有接姜恒的話,朝墓碑說:“我找到恒兒了,從今往後,我要好好陪著他。”

姜恒只覺十分感動,眼眶發紅,最後哭了出來。

他想到那年耿曙是如何抱著母親的屍身上山來,挖了一塊地方,把她用草席裹著,放進土裏,填土進去。

那天安陽一片混亂,不會有人注意到一個上吊的制燈芯的女人。耿曙甚至沒有錢請人為她刻墓碑,也不能去收斂父親的屍體,為她立了一塊無字的石碑,權當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