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繡畫屏(第2/2頁)

他不想這麽毫無尊嚴地死在汁琮面前。

而就在此時,又一個人影站在了他們身後,耿曙聽見了腳步聲,卻沒有回頭。

“還沒聊完?”項余嘴角略翹,看著汁琮。

就在說出“我對你很失望”時,汁琮明白到,自己的這個兒子,已不可能再回來了。不能用的人,哪怕再親近,也必須除掉,待得到了天上,再去朝耿淵謝罪算了。

但項余的驟然出現,讓他遲疑了那麽一會兒,沒有說出最後的那句話。

就是這麽短短頃刻,他錯失了將耿曙與姜恒一舉解決的最好機會。

耿曙最後說:“我對你也很失望,彼此彼此。”

接著,耿曙握緊了姜恒的手,轉身出殿。

汁琮久久坐在王案前,猶如一座木雕,直到項余、姜恒與耿曙離開王宮。

那名刺客才從屏風後轉出,刺客很老很老,老得滿臉皺紋,白眉低垂,一手枯幹,皺皮包裹在骷髏般的臉上,骨指般的手上,左手只有三根手指,拈著一把小巧的細劍。

“你們壞了我的大事。”汁琮的聲音很平靜,帶著難以抑制的憤怒。

只要血月門刺殺成功,抑或失敗卻全身而退,自己的計劃就不會被耿曙洞悉,他征戰天下的道路上,這名得力的助手、忠誠的狗,依舊會聽命於他。

正是在江州被他們這麽一攪,令汁琮最強大的棋子,沒了。

可是哪怕成功了又怎麽樣呢?他早就知道了。想到這點,汁琮竟是背後發寒,他怎麽會知道?誰告訴他的?耿曙知道他毒死了汁瑯!毒死了自己的親哥!又是誰,將那孩子偷出了王宮?他們竟是瞞著他,做了這麽多事?!

想到此處,汁琮便生出被背叛的感覺,背叛他的也許正是他的親娘,不會再有別人!

耿曙與姜恒走出王宮,項余看了兩人一眼,說:“我得去將梁王帶出來。”

姜恒反而是最鎮定的那個,點頭送走項余,又回頭看了耿曙一眼。

“哥。”姜恒拉著他的手,輕輕搖了搖。

耿曙離開王宮後,始終沒有說話,這時他轉頭,注視姜恒。

“恒兒。”耿曙說。

姜恒揚眉,站在他的身前,擡手摸了下他的頭,又用手指背刮了下他英俊的側臉。

“好了,”姜恒低聲說,“沒事了。”

“恒兒。”耿曙認真地說。

他有太多的話想說,每次都是這樣,話到嘴邊,什麽也說不出口。他的心裏仿佛擠滿了猶如天地般浩瀚的情感,可每當站在姜恒面前,那些情感就像潮水般轟地退了,令他什麽也抓不住。

他只能說“恒兒”,不停地重復“恒兒”,生離時,他喊他的名字,死別時,他一樣喊他的名字;他喜極而泣時喊他,悲痛欲絕時還是喊他。千言萬語,只能用這兩個字來表達,這就是他的所有了。

一旦失去了他的名字,耿曙就再也沒有情感,再也不會說話。

“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姜恒有著悵然若失之意,他原本準備了許多話,想當著汁琮的面狠狠地嘲諷他,抑或是斥責他一番,但耿曙一開口,他就知道自己什麽也不用說了。

比起這件事給耿曙帶來的痛苦,汁琮對他做的事又能算得上什麽呢?

“我想帶你去我家看看,恒兒。”耿曙很平靜,先前對他而言,猶如只是完成了一個意料之中的任務。

“小時候的家,”耿曙末了又補充道,“出生的地方。”

“好,去吧。”姜恒笑了起來,“我一直想去,只是不著急,我怕你睹物思情。”

耿曙許久後,終於說出了一句話:“你總是這樣,你心裏一直有我,我都知道。”

姜恒帶著有點難過的笑容,與耿曙並肩,沿著王宮一側的山路,走上城西北的平民區去。安陽依山而建,巷道在山腰上穿行,王都易主後,百姓們經過短暫一天的驚嚇,嘗試著恢復平日裏的生活。

集市開市做生意,街頭巷尾少不了口耳相傳的議論,看見耿曙與姜恒來了,百姓便紛紛躲進了屋內。

這是一個很有人間煙火氣的地方,與王宮遙遙相對,仿佛是兩個世界。

但這裏的人,已經再認不得耿曙了,誰也沒想到,做燈芯那家的女人,生下的一個既警惕又行止野蠻的小孩,竟會在二十年後成為了上將軍,重遊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