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太子安

“到了。”趕車的年輕人笑道。

馬車進入卯庚區, 仿佛從一個戲台穿行,進入另一個戲台,一切又變得不一樣了。過了水道, 這裏是郢國軍方將領的住所, 重重桃、柳樹掩著臨河道的房邸,四周全是重將。兵府的東南營地則在一裏開外。

地面清掃得纖塵不染, 項府大清早便開了門,等待迎接貴客的到來。

“項將軍!”姜恒笑道。

項余正背著手,在廊下逗他的金絲雀, 朝姜恒禮貌道:“昨夜還睡得好罷?我讓人連夜改了幾件衣服,給你們送過來, 還挺合身。”

姜恒忽然明白, 項余身上的另一種熟悉感來自何處了——他的親切與自然有一點點像羅望,那個代國的將軍,就像彼此早已相識。

“謝了。”耿曙淡淡道。

但項余有家有小,與家徒四壁的羅望絲毫不同, 府上有一恩愛多年的夫人, 聽聞姜恒來了, 便出來見客,攜一兒一女, 兒子六歲, 女兒四歲。

“稍後等一個人過來, ”項余朝姜恒說, “咱們便一起出去。下午到聽江榭聊聊天, 晚上愚兄帶你們看戲。”

姜恒自然應允, 想必項余還找了別的人作陪, 便與他入廳堂喝茶閑話。

耿曙則沒有進廳, 在廊下坐著,隨意一瞥四周,項余的家裏當然不會有刺客,否則郢國早就翻天了,這只是他的習慣使然。

“大哥哥,”項家六歲的大兒子站在三步開外,好奇地看他,問,“你背著的是劍嗎?”

耿曙看著那小孩兒,沒有回答,眉毛冷峻地一揚,仿佛在逗他。

小女兒也過來了,說:“可以看看嗎?”

小女兒爬上一側的廊椅,跪坐在廊椅上,與兩腳踏地正坐的耿曙正好平齊。

“不行,”耿曙說,“會劃到手。”

“讓我摸摸劍鞘吧,”項家大兒子說,“我不抽出來。”

耿曙還是很喜歡小孩兒的,在雍都的時日裏,他對每個孩童都很耐心,哪怕平日裏輕易不讓人靠近他,面對五六歲的小孩,仍然毫無抵抗力。興許是童年與姜恒在一起生活的時光使然,失去他的日子中,每一個孩子,對他來說都意味著他曾經萬般疼愛的弟弟。

於是耿曙連劍帶鞘解下,拿在手裏,男孩伸手來拿,耿曙卻擡高一手逗他。小女孩笑了起來,去摟耿曙的脖頸,耿曙稍稍避讓,說:“男女有別,不能亂抱。”

那男孩卻抱住了他,擡手去奪劍,耿曙只得給他,隨手一旋劍上機括,鎖住劍格,免得發生意外。

“你叫什麽名字?”耿曙朝小女孩說。

“我叫召,”女孩說,“召之既來,揮之即去的召。”

“好名字。”耿曙說。

烈光劍對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實在太重了,男孩吃力地拖著,女孩又看見耿曙脖頸的紅繩,說:“你戴著什麽?”

她半點也不怕人,想看耿曙的玉玦,耿曙自然不能讓她看,畢竟這代表了他的身份,便握住她的手,在身上掏了下,掏出一小包點心給她,那是他離開王宮時帶在身上,想與姜恒找個桃花開得好的地方,坐下來一起吃的。

女孩歡呼一聲,男孩跑回來了,說:“我也要!大哥哥!你偏心!”

“男孩沒有,”耿曙說,“吃這些奇奇怪怪的做什麽?劍還我。”

男孩把劍放在一旁,上來他懷裏鬧他,摸來摸去,耿曙被摸得無奈,變戲法般又掏出一包下酒的肉幹遞給他。

這下兩個孩子都滿意了,耿曙一手按在劍鞘上,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們吃,想起在潯東的往事。想起那年,如果他再大一點就好了,再大個幾歲,有一身武藝,他便會豁出一切,守護那年小小的姜恒,他可以為昭夫人去刺殺前來進犯鄭地的羋霞,可以保護衛婆,保護姜恒。

這樣姜恒依舊會有一個家。

可那時的他沒有錢,沒有本事,什麽都沒有,只有他自己。他既不能買來吃的逗姜恒開心,也不能為他赴刀山蹚火海,只能陪在他的身邊,最後險些連他也失去了。

都是命。耿曙又想起姜太後的話,人各有命。

項府外又來了人,耿曙下意識地握緊了劍,轉頭望去。只見前院裏走進一名年輕人,身後跟著四名侍衛,正是郢國儲君太子安熊安。

“殿下!”項家的孩子認得他,忙快步上前,朝太子安行禮。

太子安與耿曙短暫對視,看了眼他按在劍上的手,笑了笑。耿曙懶得起身,更不與他打招呼,只要姜恒不在身邊,一應交際應酬,能免則免。偶爾行個禮,也全是看姜恒的面子上。

太子安卻不如何在意,摸了摸兩個小孩的頭,進了前廳去。不多時,耿曙聽見姜恒問候與項余行禮的聲音,便一招負劍在背,順手擰開劍格,方便拔劍,站到門外去。

姜恒見項余無非寒暄幾句風土人情,彼此會心,對昨夜只字不提,及至太子安來了,便笑著起身出來,知道等的人除了他,不會再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