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眼中釘(第2/3頁)

“師父說得對,”姜恒想了想,說,“我的心腸太軟了。”

他不得不承認,界圭的選擇才是對的。

在耿曙眼裏,姜恒卻是沒有缺點的。

“不是的,”耿曙說,“你做得對,這些日子裏,我也在反省,我不該這麽待他們。不該對林胡人這麽殘忍,朝廷要挑撥起情緒,朝林胡人開戰,將他們說得十惡不赦,我都信了。但直到真正下手時,我又覺得,實在沒有這個必要。”

“算了。”姜恒比誰都了解耿曙,知道他是一根筋,判斷情勢往往單純憑借感覺,不會加入諸方的利益考量,說這話,只是因為他在自己面前毫無原則與堅持,從小到大的習慣讓他認為,弟弟讀了許多聖賢書,比自己更明白事理,他說的都是對的,如果有沖突,那一定是自己錯了。

三天後,他們抵達了山陰城,界圭消失了,也不知是回落雁復命,還是去追殺剩余的林胡人了。姜恒心道千萬不要,如果界圭真的再這麽做,他們之間,就再無挽回的余地了。

他不討厭界圭,那天他之所以憤怒,緣因界圭不理解他,而他本該理解自己的。

與其說是朝界圭發火,不如說是一種深深的失望,他以為界圭是知己,卻得到了這麽一個回答的失望。

幸而他與耿曙在一起了,這讓他心情稍微好了些。

山陰城是曾家的封城,不及落雁莊嚴肅穆,卻較之王都更為繁華。身為封地的公侯,曾家沒有治轄權,只能享受城中的部分稅賦,而因為南征的十年大計,近年來稅賦也在不斷收縮。

山陰

背靠賀蘭山,於山麓的北邊,治十七萬戶,其中又有不少是遷徙前來的塞外部族,以雍人最多,其次風戎人,最後是氐人與新遷的林胡人。

百年前,周、曾、耿、衛四大家,以門客的身份跟隨汁氏遠征塞外,平定侵擾洛陽的風戎人之亂,立下了汗馬功勞。衛氏擅治軍;曾氏則為汁家的高參幕僚;耿家主管守衛王室與刺殺;周氏主管外交與商貿。

汁家在塞北自立為王後,兌現了他的承諾,將大安、山陰與灝城封給了三名門客,奈何耿家人丁凋零,當家主不願遷走,寧願留在落雁,時刻陪伴在王族身邊。於是耿家成為了唯一沒有封地的大貴族。

一代又一代下來,耿淵與汁瑯、汁琮兄弟情同手足,於是耿曙歸朝後,也得到了最高的待遇,被收作汁琮的義子。

山陰城半在山腰上,到得秋季,城內欣欣向榮,雖以雍律治理,卻因遠離落雁,又有胡人混雜,較之王都充滿了煙火氣,烤餅攤、面攤多了不少。初秋時山前已有黃葉,雨季過去,秋高氣爽,碧空如洗,藍天映著山下的景色,投在城外湖裏,賞心悅目。

“我不想去見曾家家主。”姜恒朝耿曙說。

兩兄弟抵達山陰後,耿曙便找了一家驛站,出示自己腰牌,在後院卸車下貨,說道:“你說了算,想做什麽都行。”

姜恒想了想,說:“還是去見一面罷。”

耿曙:“嗯。”

姜恒又覺得無趣,這夥公卿與士大夫,成天縮在城中,外頭的世間疾苦,於他們而言仿佛不存在,唯一能看見的,就是每個地方每年死了多少人、繳上多少稅,百姓變成了數目,生活的苦難折算成了糧食與錢,為此而語。

“算了不去了。”姜恒又說。

“好。”耿曙說,並去小二處吩咐,殺兩只雞,一只燉湯,一只蒸得嫩嫩的斬件蘸蔥姜油吃。

兩人湊著一張矮案,姜恒確實餓好些天了,林胡人所食不過烤肉上撒點鹽,大多時候困苦潦倒,只吃幹糧。姜恒餓得眼睛發綠,耿曙便道:“慢點吃。”

正吃飯時,他又看見了界圭,界圭一身衣服臟兮兮的,大搖大擺進來,在驛站讓小二做了一碗面,猶如野人一般。

“你還不回去?”耿曙朝界圭道。

界圭說:“我換了主人,主人不要我,只能當流浪狗了。”

姜恒叫來小二,盛了一大碗湯、半只雞,說:“送過去給他吃。”

界圭也不客氣便吃了,耿曙讓他晚上去睡柴房,免得來打擾他與姜恒,界圭也沒有異議,就此安頓下來。

“南方怎麽樣?”姜恒吃得太飽,晚上還睡不著。

“被你說對了,”耿曙躺在床上,摟著姜恒,注視他的眼睛,嘴唇動了動,說,“南方四國今年不會開戰,太子靈派人到宋鄒那裏,討要金璽,被宋鄒回絕了。”

金璽不在宋鄒手中,哪怕把嵩縣翻過來也沒用。宋鄒按著姜恒的吩咐,昭告天下——誰能替姬家收拾這殘破河山,令神州大地重歸一統,金璽便交給誰。

於是太子靈只得回去與門客商量,要拿到金璽,成為盟主,就要讓余下四國包括北雍發出稱臣令,想得到稱臣令,就必須自立為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