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春日墻

翌日清晨,姜恒穿戴齊整,到得堂屋前,雙手擡起,畢恭畢敬給昭夫人請了早,用過飯後,見耿曙仍提著劍,在前院徘徊不去。

“今天告假!”姜恒忙提醒道,“不必練了,走!咱們玩去。”

“我說了他也告假?”昭夫人冷冷道。

耿曙看看姜恒,又看昭夫人。姜恒忙轉身,欲言又止,卻發現昭夫人手裏並未提著竹尺,被訓了這許多年,姜恒早已活成了母親肚子裏的蛔蟲,當即兩眼一亮,笑了起來。

昭夫人冷冷道:“休息一日,今天娘出門一趟,若敢串通了偷溜出去,你們自個兒看著辦罷。”

姜恒忙行禮。昭夫人換了身衣服,門口自有車過來接,衛婆捧著個盒,裏頭裝著姜恒用蘆紙作的,這半月中的文章,跟著上車去,大門在外被掛了把銅鎖,姜恒如釋重負般地籲了口氣。

“來,”姜恒把耿曙帶到東廂院中,拉著他坐上秋千,捋起袖子,說,“我推你,待會兒你推我。”

耿曙:“……”

耿曙一臉索然無味,也不拒絕,被姜恒推了幾下,姜恒平日裏的娛樂不過就是蕩蕩秋千、喂喂魚、在院子裏挖幾只蚯蚓、夏夜裏再抓幾只螢火蟲,放在帳子裏頭看。耿曙不由自主地被推著,那表情既充滿了鄙夷,又帶著譏諷。

“停。”耿曙說。

“你怕嗎?”姜恒道,“那別蕩太高……”

耿曙已不耐煩了,一腳踩上秋千,在空中翻身,翻了一個跟頭,姜恒駭得不輕,一聲大叫,只見耿曙卻如猴子般翻上了樹去,攀著樹枝,到得枝杈上,再一步踏上高墻。

姜恒頓時驚得睜大雙眼,在地上擡頭,看著耿曙。

耿曙一手攀著樹枝,朝高墻外望,低頭道:“上來。”

姜恒說:“我上不來!梯子被衛婆鎖起來了!你看見啥了?”

耿曙莫名其妙道:“爬樹啊!”

姜恒:“不會……”

耿曙順著樹幹滑下來,拉著姜恒爬樹,姜恒使盡吃奶的力氣也爬不上去,只見耿曙幾下上去,又幾下下來,徹底絕望了。

最後耿曙只得說:“我背你,抱緊了。”

姜恒摟著耿曙,勒得他險些喘不過氣,耿曙差點被勒死,忙把他一手穿過自己肋下,一手繞到肩前,待他抱穩,帶著他爬上了樹。

“哇。”姜恒看見墻外春日燦爛,大街小巷柳葉飛揚,幾家屋檐再往東去,就是市集,市集上人聲鼎沸,馬車來來去去。

耿曙讓姜恒站穩,眺望的卻是西邊,皺眉自言自語道:“怎麽這麽多兵營?要打仗了?”

姜恒順著耿曙的目光看去,只見城西平原外,潯水畔的大片平原地上紮了許多軍營,答道:“平陸處易,而右背高,前死後生,此處平陸之軍也。”

“什麽意思?”耿曙道,“誰說的?”

“孫子,”姜恒答道,“行軍篇。”

耿曙示意姜恒跟自己來,展開雙臂,順著高墻走了,姜恒站在那寬不足六寸的墻頭,只覺腿軟,耿曙回頭一看,無奈只得過來牽了他走。離開高墻,到得堂屋屋頂,倆人便坐在屋頂上,春風拂面,視野開闊,姜家位處高地上,全城一覽無遺。

“要是有一天能出去就好了。”姜恒說。

耿曙無聊地說道:“想去哪兒?家裏不好麽?”

姜恒說:“想去看看海,我平生最想去看海,所謂‘海闊天長’,我最喜歡的就是‘海’。”

耿曙說:“你既然沒去過,又怎麽能說喜歡?”

“在夢裏的那種喜歡。”姜恒答道,“書上都說,滄海桑田,一定很美。”

“以後空了,帶你看海去。孫子是孫臏麽?”耿曙忽然朝姜恒問。

“是孫武。”姜恒給他解釋了孫武與孫臏的區別,耿曙點點頭,說:“你再說說。”

姜恒背了幾篇孫子兵法給耿曙聽,又朝他詳細解釋,本以為耿曙只會覺得無聊,耿曙卻極為認真地聽著,姜恒說:“懂麽?”

“不懂,”耿曙說,“繞來繞去的太費勁了。”

姜恒說:“舉一反三,觸類旁通,把全篇讀過後再慢慢地參悟,就懂了。”

耿曙說:“不識字,讀不了。”

姜恒說:“走,去書房,我現在就教你。”

耿曙卻擺手示意不必,快步到得瓦檐前,直接跳了下去,姜恒道:“當心摔死!”

耿曙袍角一揚,消失在廊後,姜恒伸長脖子看著,只見耿曙拿了筆、蘆紙、墨盒,幾下翻身上了後院灶房屋頂,撿了根長杆子在院裏一撐,整個人便淩空飛了過來。

姜恒傻眼了,才知道這家裏根本就關不住耿曙。

“你當心點。”姜恒說。

耿曙:“從前在安陽,宮殿全在山上,飛來躥去的,比這難爬多了。”

姜恒說:“安陽是書上的安陽麽?從前晉天子的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