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第2/9頁)

尤金將手伸出去,喬納森急忙將箱子打開,遞出了一沓印滿了字的報告。

尤金快速地一頁頁掃過,一直在文件末尾,看到了結論處的“無任何異常”。他擡起頭看著喬納森,眼神仿佛要將喬納森剜開:“這就是你最後的結論?”

“我以我的性命擔保結果無誤。”喬納森的聲音艱澀,卻流露出了科學家在被質疑時不願彎折的驕傲:“您給我的樣本,沒有和先驅者手下留存的任何遺產樣本產生特殊的互動。”他吞咽了一下:“沒有任一遺產……在面對這些樣本時產生衰弱或失效。”

尤金死死地盯著他。

喬納森忽然生出了一種沒有由來的憤怒——他的兢兢業業地實驗了十六個小時,一共測試了二十八種互動方式,甚至動用了二級的遺產,面前的這個人卻似乎仍舊覺得他的結論不可信。他不服氣地開口:“您可以參見實驗報告的第四頁,上面有具體的……”

“謝謝你,”尤金打斷了他,“你的報告,我收下了。”

喬納森想要指出實驗方法所在的手僵在半空,只能慢慢地收了回來。尤金的臉上情緒晦暗不明,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白衣的研究員拿著他來時的箱子離開了。門再次打開合上,尤金凝神看著自己面前的一方桌案,胸膛無聲地來回起伏幾下,最終重重地一拳錘向了桌面。

他萬分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讓人無法動作的僵局。

自撒格朗宣戰至今,邊境冗防區淪陷,礦區癱瘓,中樞外的間中樞地區有多地在被撒格朗登陸後,被迫陷入自衛反擊戰。而在女將一役之後,撒格朗全面回避在太空戰場直面聯盟軍隊,專攻於對地攻擊。面對這樣的情形,戰區的陸地防衛部開始緊急遷徙居民至人防設施,但是因為時間倉促,死傷慘重。

自三天前起,撒格朗開始廣泛地對以人防設施為首的建築使用電磁脈沖及大當量武器。特異機甲隊血獅子分散掩護著殘余的主力艦隊,開始多點同時進行轟炸攻擊。而為了避免聯盟巨艦被俘的狀況重演,季耶夫和司松派出了多股輕中型艦隊進行分頭支援。然而這樣的艦隊在途中便會被集結的血獅子如蝗蟲一般迅速吞食,隨著戰損逐步擴大,截止至一小時前的22日零點,撒格朗已經造成聯盟逾四千六百萬的傷亡。隨著撒格朗攻擊範圍的鋪開,非直接受災地也開始被迫和中樞割裂。

尤金心知肚明,季耶夫的抵抗只不過是做做樣子,順便在他回來前借機消耗掉女將名下的軍力。當他坐在這個人的面前,新仇舊恨一層層疊加,他恨不得將這個人就此手刃。

然而這樣的恨意無法掩蓋對方所提出的致命問題——經過惡意之血加成的血獅子機甲隊不管在陸上還是太空都缺乏敵手,可怕的機動性和回避率讓他們的存在幾乎無解。因此尤金在回來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血液和脊髓液樣本送到了喬納森的手邊。

——如果自己從遺產那裏獲得的“無效化”能力可以被復制,那麽這或許可以成為應對血獅子的武器,抑或求和的籌碼。然而喬納森的報告結果毫不留情地提醒他,從他體內抽取的樣本,似乎在脫離他的“意志”或“本體”後,便變得和普通人的體/液毫無二致。

現在他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面對血獅子,如果要將對方殲滅,必須至少滿足三個條件。

一,將對方分散的機甲隊伍聚集起來

二,最大限度地減少對方的機動性,收縮逃逸途徑三,出其不意的密集炮火覆蓋

不論是哪一條都能被血獅子本身的特性完美化解……尤金閉著眼睛,死死地皺著眉。他的背脊深深地彎下去,腦袋幾乎要埋到兩膝之間,雙手擡了起來,攥緊了自己的頭發。

夜逐漸地深下去,在他的背後,沒有了笙歌的科爾諾瓦籠罩在無聲的光照下,在脆弱中依舊顯得恬靜。

——中樞的網堅不可摧,科爾諾瓦並不是一座真正為戰爭所苦的死城。如果他無所動作,這些處於絕對守備中的貴族,絕不會以身犯險,馳援他們在中樞外身為平民的同胞。

尤金的拳頭越捏越緊。

……

“勝利的背後從來都是犧牲。”

女將看著他,以及他因為極盡懊悔,而在掌心中掐下的血痕。二十歲的他,剛剛第一次直面了手下隊員的死亡。

“最好的守備,也僅僅是減少這種犧牲,而無法避免它。”

他的老師彼時對他這麽說。

“所以在有選擇的時候,我們永遠不該選擇鬥爭。而在沒有選擇的時候……”她頓了頓:“我們只能平衡最小的犧牲,和最快終結鬥爭的途徑。”

……尤金緩緩松開了拽著頭發的手,也同時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