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觀溟走出競寶坊的時候,外邊的雪已然停了。他回頭望了一眼,一手抱著錦盒,一手戴上幕籬。

有人從他身旁經過,不小心撞到他的肩膀,連忙說了句抱歉。

那人生得高大魁梧,頭發蓬松且亂,背著黑色的長匣子,腰間懸著酒葫蘆。

看到觀溟抱著錦盒,隨口贊道:“這寶衣不錯。”

觀溟淡淡地‘嗯’了一聲,擡腳踩進雪地裏。

那人看著他的背影遠去,仰頭喝了口酒,轉身走向另一條街。

回到客棧,觀溟想著燭方待會兒醒來肯定會餓,便讓店小二煮了碗酒釀圓子。進了房看到人仍在睡著,於是輕手輕腳地將錦盒放在桌上。

聽見屋內的動靜,燭方輕輕翻了個身。他假裝睡得正香,等到觀溟靠近床邊後猛地睜開眼,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看著他:“去哪兒了?”

問完,才發現觀溟的手裏端著一碗酒釀圓子。

“出去透了透氣。”觀溟的眸中沒有往日的凜冽,反而格外柔和:“餓了嗎?”

“餓了,你喂我吃。”

燭方翻身坐起來,一擡眼注意到桌上的錦盒,不由好奇:“那是什麽?”

沒等觀溟回答,他的眼睛亮了亮,搶在前面問:“是送給我的禮物?”

觀溟點點頭。

燭方更開心了,臉上寫滿了期待,酒釀圓子吃到一半便迫不及待地去把錦盒打開。

“它叫雪沾瓊綴,是一件用雪蠶絲織成的寶衣。不僅水火不侵,還冬暖夏涼,大小也可隨穿衣者的身形自由變化。”觀溟頓了一下,到底沒把後面的話說全,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人:“師兄喜歡嗎?”

燭方本以為是什麽糕點,沒想到會是一件衣服,還是什麽寶衣。不過這衣料摸著不錯,做工也很精致,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喜歡。”他摩挲著衣擺處的明珠,看向觀溟時眼睛都快笑彎了:“我換上試試。”

“師兄喜歡便好。”

“你送的禮物我都喜歡。”

燭方使了個最近新學的穿衣術,穿上寶衣後繞著觀溟走了一圈,一臉高興。

除了衣擺處的明珠,袖腕領口的地方還有小鈴鐺和小貝殼,走起路來叮當作響,聲音不大,卻是清脆又好聽。

他將鬥篷披在身上,再戴上兜帽,整張臉縮在雪白的毛領裏:“穿成這樣出門就不怕冷了。”

觀溟定定地看著他,一個沒注意看入了神。

“在想什麽呢?”燭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得這麽入迷。”

觀溟不自覺脫口而出:“在想師兄……”

話音落下,他的耳廓也染上了微紅。

“想我做什麽,我這不就在你面前。”這麽說著,燭方主動去牽他的手,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沒告訴我?”

“我……”觀溟沒料到燭方會這麽快起疑,一陣心虛:“沒什麽。”

燭方上下打量著他,露出‘我才不信’的眼神,說道:“自從進城後你就不太對勁,又趁我睡著的時候一個人出去那麽久,還說沒什麽?”

不給觀溟開口的機會,燭方又道:“你說終北城是你生母的故鄉,可卻從沒跟我提過她,也沒說帶我去見她。”

觀溟這才明白,他的師兄原來是在意這件事。

“我本想飛升後再回來處理那些舊事,如今既有師兄陪著,也不必等到飛升以後了。但我並非刻意隱瞞師兄,而是不想說出來讓師兄擔心。”觀溟默了默道:“師兄若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訴師兄。”

聽到這話,燭方的臉色立馬和緩了一些:“不但要告訴我,還不準再瞞著我。以後再這樣,我們就分開睡。”

“嗯……”

“我還沒吃飽,我想出去吃餛飩,一會兒我們邊吃邊說。”

天雖黑得早,時辰卻並不晚,街上還有兩三行人。

燭方哈了口白氣,搓了搓手,跟著觀溟進了一家賣餛飩的食肆。

裏面只有老板娘和她丈夫在忙活,見有客人進來,隨即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

觀溟要了兩碗鮮肉餛飩,和燭方挑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拉過他的手輕輕捂著:“還冷嗎?”

雖然從小在北荒這種冰天雪地的地方長大,觀溟的手心卻比想象中還要溫暖。燭方由他捂著,嘴上說著反話:“還冷。”

“這樣呢?”觀溟又捂得嚴實了些,因為離得近,還能看見對方長長的睫毛,只差把燭方摟在懷裏:“好些了嗎?”

“嗯。”

直到熱乎乎的餛飩上了桌,兩人才將手松開,在旁人眼裏依然是親密無間。

燭方大口地吃著餛飩,湯汁冒著熱氣,險些讓他燙了舌頭。

“第一次來終北城是我八歲那年……”觀溟緩緩道:“當時我父王新納了位妃子,很是得寵。某日她找上我,悄悄對我說,我並非王後所生,還說是王後殺死了真正生養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