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照片的背景是耶魯大學圖書館,約摸是秋季,後方的樹木葉子掉得光禿禿,只剩黃褐色的幹癟枝丫。照片上的四個人看著才十幾二十歲的模樣,正當青春年少,與現在的差別很大,完全是兩個截然相反的樣子。

曾經的文寧不似如今這般冷淡,她的眼神是溫柔的,眸子裏深邃,頭發及肩,身穿黑色長風衣,戴圍巾,腳上是當下正流行的尖頭靴,氣質清冷卻不失溫和。

陌生女孩子挽著她的胳膊,腦袋稍偏,笑盈盈地望著鏡頭,眼裏宛若有光。這姑娘生得挺好看,長卷發,杏眼,一張臉精致,都沒有化妝,幹幹凈凈的。

文寧長得高,齊瑞安和連賀敏也高,只有女孩子矮一些,一米六左右。由於一定的身高差,拍照時女孩子不由自主就側偏著身子,都快斜靠到文寧肩上,姿態頗為親昵。

不用猜,她倆的關系一定很好,遠勝齊瑞安和連賀敏。

青禾把相框拿了起來,對著光細細看了會兒。

其實她從來都不了解文寧,不清楚這人的過往,更不知曉對方心裏藏著什麽,文寧是怎樣的人,曾經經歷過哪些事,一概不知。她只知道文寧有錢,脾氣不錯,能忍受自己,勉強算個合格的妻子,她倆在私底下的交流少得可憐,相互之間都不會過問對方的個人生活,更別提那些有關於過去的一切。

她倆在床上的交際最深,別的都太淺,都無關緊要,不值一提。

指腹在相框邊緣刮擦兩下,須臾,青禾還是把東西放回原位。

這張照片是老照片了,邊角處還泛著陳舊的黃,應當有好些年頭,估計是被文寧珍藏起來的,亦或是一直放在某個地方,相冊裏、書頁中……然後家中的哪個人發現了,於是好心將照片裱起來放著。

反正不會是文寧自己,這人之前還在法國出差,哪有空閑時間專程過來一趟。

思及此,青禾遲疑半晌,終究還是不繼續留在房間裏,只在這兒站了兩三分鐘,接著像是從未進來過一般,出去,將門帶上,找個沒人的地方獨自待著。

文家其他人都在樓下忙活,聊天,拉拉家常,氣氛還算和諧。

文恩承的茶水未能送進二樓書房,小孩兒沒膽,眼淚花花半天啥也不是,只敢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等。他平時都被眾星捧月般供著,不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家裏,唯獨每次文寧一回家就受氣,怎麽都討不到老爺子的歡心,仿佛做什麽都是錯的。

小孩子嫉妒心重,一根筋不會想事,有些道理還不懂,越是深想就越鉆牛角尖,從心底裏就感覺是文寧搶了他的爸爸,奪走了本該屬於他的寵愛。他難受得緊,又不能哭出來,窩囊地把眼淚憋回去,儼然一副不爭不搶的低調樣。

施念英心疼兒子,心頭的火氣直冒,可當著眾親戚的面不便發作,只能強行擠出笑臉,優雅得體地招呼大家,再喊了文恩承一聲,讓小孩兒過去給長輩們倒茶。

文恩承很聽親媽的話,吩咐什麽就做什麽。

十歲的孩子能做到這種程度是非常討喜的,倒茶的舉動贏得了一眾人的稱贊,大家都挺喜歡他。

青禾下樓時就恰巧撞見了這一幕,登時心裏門兒清。

即便只跟施念英見過一面,一點都不熟,但青禾在第一次過來時就摸清了對方的本性,知道這是個什麽人。

施念英的原生家庭還是可以,算不上豪門,可也沒到缺錢那種程度,她畢業於南城大學,就讀於醫學專業,是在市醫院認識了老爺子,之後不到半年就嫁進了文家,繼而當上了富太太。

可能是生活環境的突然轉變帶來了諸多不適應,以及生活質量的陡然升高蒙蔽了眼睛,施念英對文寧漸生敵意,生怕被搶走了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有些話不好擺到明面上講,可大家都曉得,老爺子今年已經五十六,再過十四年就七十了,到時候肯定不能再管理龐大的家業,還是得傳給兒女,但那時候必定會面臨著另一個艱難的選擇。

傳給女兒還是傳給兒子?

十幾年後,文寧勢必比現在還厲害,手段自是更強硬,屆時二十來歲的文恩承如何比得過?羽翼未豐的毛頭小子能做什麽與之抗衡?

且不說那時候,就拿姐弟倆同歲時期來比,文寧十歲那會兒早就不會哭鼻子了,不僅成績優異,彈琴畫畫都會,還多次登台拿過獎,甚至有一次還去國外的一個大型演出上拉小提琴。反觀文恩承,小孩兒成績平平,除了聽話啥都不會,沒天賦不說,還被這麽一個糟心的媽畸形引導,以後會長成哪個樣還不一定。

所以施念英防著文寧不是沒有道理,畢竟按她的教育理念,成天給孩子灌輸一些不該有的敵對思想,恐怕再多生兩個都還是望塵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