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河為祟

申家鼓樓建於水中,黑石為基,青木為檐,方圓五裏,孤懸於大河之谷,深水中央,出入唯舟楫可渡,水深流急多亂礁,荒野深谷,雖鳥獸亦罕至於此,水路幽深,嘗行於地下之暗河,曲折昏暗,若非申家引路,絕無外人能至此。

申家傳於春秋,分兩門,一曰宗家,掌門戶之印信,由門中嫡長子承之;二曰分家,主江湖拼殺,拱衛宗家,由門中庶子代代接任。

申不懼,就是這一代的分家家主!

申家古樓,露冷風寒。

定業堂是申家的會客之所,相傳,春秋時期楚國重臣申包胥,與伍子胥為知交。伍子胥反楚奔吳,立志曰“吾必亡楚!”申包胥聞之,嘆曰:“你我雖是兄弟,但申家世代忠君,你若亡楚,我必興之!”

後來,吳國用伍子胥計攻楚,申包胥到秦國求救,在宮廷痛哭七晝夜,水米不入口,終於使秦國發兵救楚。楚昭王返國賞功時,他逃避而不領受,舉族沿黃河而徙,定居於此,演變出了背屍的申家。

此刻,我們一行六人,就坐在定業堂中,申不懼命人看茶奉水,自己則陪坐在一邊,兩眼低垂,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麽。

“ 精茗蘊香,借水而發,無水不可與論茶也。黃河之水,來自天上,濁者土色也。澄之既凈,香味自發。”我捧起了桌上的茶盞,吹了吹茶湯上的浮葉,笑著跟根叔談論著品茶之道。

“砰——”

定業堂的大門被一腳蹬開,一個穿著白色西服的少年人帶著一幫黑褲白腰帶的赤膊大漢闖了進來,那少年一身時髦的摩登西裝,頭上的摸了不少發膠,細細的梳成了一個偏分,腳上蹬了一雙翻毛皮的皮靴,這身流行的打扮猛地出現在了古色古香的申家古樓,頓時顯得那麽的格格不入……

“申不懼!聽說你帶了外人進來?”白色西服的少年指著申不懼的鼻子喊道。

申不懼聞言,將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張開眼,冷冷的說道:

“申金吾,按著輩分,你該叫我二叔,再敢直呼我名姓,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原來那白色西服的少年就是申家當大家主申不器的獨子——申金吾。來的路上,申不懼跟我說過這個侄子,最是紈絝跋扈,今日一看,果然是名不虛傳。

我和根叔相視一笑,呷了一口茶水,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熱鬧。

此時,申金吾已經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定業堂的正位之上,伸出手,一把掀翻了申不懼手旁的茶桌。

“你——”

申不懼氣紅了眼睛,一把揪住了申金吾的領口。

“你想幹嘛?要殺我麽?申不懼,我告訴你,你是庶子,一日為分家,終生為分家,你活著就是為了保衛宗家的,你就算殺了我,你也沒資格做家主!來啊——動手啊!不敢麽?”

申不懼的呼吸急促而粗重,幾次握緊了拳頭,又無力的松開了手指。

申金吾整理了一下褶皺的領口,橫著眼睛瞥了一瞥我們一行六人,一擡手打掉了唐駒手裏的茶盞,啐了一口唾沫,瞪著眼睛喝輕道:

“你們是申不懼請來當打手的狗吧?滾——”

唐駒眯了眯眼,正要起身,冷不防申不懼一個閃身攔在了唐駒的身前,一個躬鞠到了腳面上,啞著嗓子說道:

“見笑了!老前輩氣量入海,莫要和小字輩一般見識!”

申金吾眉頭擰了個疙瘩,繞著我們轉了一圈,疑聲問道:

“你們是什麽人?”

我喝幹杯中的茶水,將茶碗倒扣在桌面上,伸出食指輕輕的敲了三下碗底。

依著江湖規矩,這叫:元良無在,海底托蓋。

意思是說:你輩分太低,見不到當家人,不配打量深淺的意思。

“好大的口氣!”申金吾一聲冷笑,打了一個響指,十幾條大漢擎出了水火短棍,“呼啦”一聲圍了上來。

梁戰面色一冷,振衣而起,一個照面,就撞飛了兩個沖上來的漢子,兩手一分,就要開打。

“啪——啪——啪——”

一陣清脆的鼓掌聲從屏風後傳了出來,一個穿著月白長衫的女子從屏風後面緩緩走了出來,那女子二十出頭,生了一張鵝蛋臉,兩道新月眉,

朱唇之下,點了一顆朱紅的美人痣,手中倒提著一杆碧玉色的小煙帶,腰間掛著盛煙絲的荷包,腳上蹬了一雙鮮紅色的繡鞋,平地走來,倦懶悠閑,有若一只狸貓。

“老爺大仇未報,這就要開始自相殘殺了麽?”

那女子的伸出手指,撥弄著肩上的卷發,軟糯糯的笑道。

“嫂嫂,不懼……失禮了!”

申不懼抱了個拳,算是對那女子行了一禮。

“嫂嫂?這申不懼都四十多了,他哥不也得四五十歲了,這小姑娘也就三十多……我的天……老驥伏櫪,了不得啊,刺激啊!”